白启从卫生间出来后没有进入人流里，而是走到一处露天阳台上靠着栏杆，搭着手腕转魔方，顺便吹吹秋夜清爽的风。

“白启？”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尾音翘起，慵懒惑人。

白启停下手转过头，看见易衍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他问：

“怎么？不去和他们说说话？”他指了指人群内部。

白启没回答。易衍也没有介意，他背靠在离白起不远处的栏杆上，手肘打在横栏，有丝风吹来撩起他的黑发，清新干净。这时他听见旁边的人用她那特有的清透带一丝灵空的声音说道：

“这里凉快。”

易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却还是让白起注意到了，她看向身边的男人用眼神询问，却注意到场内某处有些嘈杂。两人一起看过去，是顾辛泽正带着叶琪向外走去，叶琪的脸色有些苍白，旁边热热闹闹的站着一些人，看来这种场合确实让那个叫叶琪的小姑娘不太适应。易衍想着，突然听见白启出声：

“她配不上他。”

这时她第一次主动说起一个话题呢……易衍垂下眸子目光在阳台上漂亮的盆栽植物上游移了一下，轻松地回答道：

“确实配不上。”

“那为什么？”

白启感觉应该自己主动提起一个话题的，不过现在好像朝着她无法控制的地方走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感情」是个什么东西，白起略微有些苦恼地想着，要是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怎么办，好麻烦。

易衍看上去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答道：“两情相悦啊……大概。”他的语气听上去是认真而严谨的，可是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游戏似的轻蔑和哂笑。

白启没想那么多，她现在有点小吃惊：

“这样就在一起了？”

“就算有什么不合适，对顾少来说也不算什么。”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麻雀变凤凰的事儿吗？确实有的，但之后发展的结局大多都相当可笑。而像顾家这种等级的家族如果真的接纳了一个如此上不了台面的夫人，那可真实在是……大有热闹可看了。

不过他在意的是……易衍看向白启，瞳孔的颜色晦暗不明，她问起这个话题的语气，不是白纸一样的干净纯洁，而是……怎么说呢，难以形容的一种口吻，就像是脑波差异无法交流的不同物种互相的疑问。

让他很好奇，……也非常地感兴趣。

而白启将拼好的魔方打乱，自顾自地想：果然是难以理解，不是有“门当户对”这个成语吗，噢…那可能只适用于古代，但是站在一个完全配不上的人身边不会觉得自卑羞耻压力很大吗，难道真的是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屏蔽了这些情绪？那可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还是不能理解……明明看到的想到的做过的事情完全不在一个层面啊……

安静了一会儿，易衍直起身子对白启说：

“进去吗？”

白起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再待一会儿，你先进去吧。”

易衍将手中的杯子递到白启面前，酒红色的液体微微摇曳，在夜晚显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迷幻美感：

“杯子我没碰，你喝吧。”

白启接过杯子出神地向外面望去，易衍也不甚在意地走进会场。

会场里一个青年站在离阳台不远的地方，看着阳台上的身影一会儿，另外一个青年走上来轻捶了他一拳。

“霍锡？”

“啊。怎么，看你一直往那边望，认识？”

“就是看是易总带过来的人，有点好奇。世家里好像也没这么一位啊。”

“确实。不是身份合适的人他也不会带到这里来的。总之知道是易总的人就是了。”

易衍以前也交过女朋友，不过如果不是身份合适的人他一般不会往聚会里带的。再加上易总也不是那种隔几天换个女人的纨绔，就给人一种突然带了个女的来给圈里人认识认识的感觉。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白启举杯的手放了下来。

——如果是背后里谈论别人请离人远一点再小声一点啊，真抱歉，她都听得差不多了。

易衍靠着沙发背，端着一杯果汁啜饮，神情惬意无比。

不是什么算计，只是一点小小的伎俩而已。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得出那女孩不是个攀权富贵的人，甚至有种尽力与他们撇清关系的急切，所以……他也就免不得给她使点绊子：既然你要离开，那我就偏把你拉进这个圈子。至于原因……他不太喜欢别人太容易就忘掉他，只有全心全意地记住他看着他他才不会——

“易衍。”

熟悉的声音响起。好在这个地方没有其他的人，否则听了得吓一跳：起码在场的还没有直呼他名字的，够格的不熟悉，熟悉的不够格。

易衍心情很好地转过脸，看见白启站在旁边，神色淡漠。他举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某个座位上，但是白启没有理会，而是突然问：

“那个人……，姓顾的那个，你在意他？”

易衍扬起线条流利漂亮的眼睛，和另外一双清漠微凉的眸子对视着，他没有在意白启不礼貌的说法，笑着回问：

“怎么说？”

“你看他比看其他人要集中，次数也多一点，”白启平静地陈述自己听完那两个人的谈话之后的观察，又添了一句，“或者你在意的是他女朋友？”

易衍怔了一下，随后马上低低地笑开了，他那双漂亮却往往晦暗的眸子瞬间色彩跳跃了起来，在灯光下十分流丽。这个人……很有趣，真的很有趣……他心中都有些欢喜她了呢……易衍轻松随意地答道：

“只是朋友拜托照看他而已。”

“是吗。”清清淡淡地答了一句，白启在易衍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手里拿着一只转好的魔方，望向依旧热闹的那边：冷漠修长的青年，清秀娇小的女孩以及一身黑裙的女人。之所以叫“女孩”是因为叶琪学生气太重，也没有化妆打扮，完全就是个小姑娘，而旁边的乔微雨则在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自小养成的贵气，再加上精致的妆容和服饰，显得有女人味了许多。

而此时的乔微雨正在笑。虽然离的挺远的，但是还是能看清她脸上的笑容。模糊的，转瞬即逝的笑容。

白启忽然两掌一并和在转好的六面魔方上，拇指一捻将整个魔方在双掌间旋了几圈，然后稳稳停在唇前，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又要再看一次了吗。像当时的……她？他一样？

……又忘掉了，明明一周前还隐约记得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