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回到家之后没什么敲门的概念就直接进了书房，看到那人正躺在床上，不过被子随意地搭在身上。白启凑过去看了看，感觉有点像是昏迷而不是睡着，她没怎么在意地把药袋搁到一边，然后把手按到他肩上一阵猛摇。

毕竟她不会上药，也没兴趣喂他吃药。

白启手劲不算大，不过林辞一是刚刚昏倒，肩处又有伤，迅速恢复了意识。他几乎是刚清醒了一点就下意识地迅速摸出枕下的P226瞬间举起，速度快的让白启几乎是眼前一花，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枪就指向了她眉心。

白启的眼睛一瞬间暗了下来，她没有林辞一的身手，但是却十分精准地迅速按在了他肩膀处的伤口。林辞一闷哼一声右手一松，手枪就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辞一看着这个叫白启的女人上半身慢慢倾了下来，她的发丝慢慢搭在他的脸上，到最后由于凑得极近，有些头发还点在了他的脖子和锁骨上。这人的眼睛，林辞一这个时候才发现，并不是黑色也不是栗色，而是不很明显的深灰，像是山林间有迷雾缭绕，但其后隐藏的景色却不知是漩涡还是深渊，给人一种……人类第一次观察到黑洞得知其吞噬一切甚至光线的神秘和心悸。

“想死吗？”

小溪叮咚流淌而过，她声音落下，总给人以一种通感似的质感。那种透明如冰雪的寒凉易碎。

“你应该先解释一下不是吗。”

林辞一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肩膀处还被死死按住的伤口。

“你才应该先解释一下。”

白启同样用目光指了一下地上的手枪。

林辞一浑身全是大病时一丝力气都使不上来的虚软无力，此时伤口处更是刀割般剧痛，喉头处都有了点点血腥的味道。他慢慢地开口：

“如果你在野外，午夜。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你会怎么办？”

与他挨得极近的女人轻轻吐着气回答：

“我会让那个敢在我背后出声的东西，一辈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巧，”男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应声，“我也是。”

有些人，即使是被囚禁，被重创，被背叛，都能用一种类似本能的强大的意志力将周边的一切揽入自己的气场。那种野性难训的……不，与其说是威慑倒不如说是尊严，将一直持续到他死去。

明明此刻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的人，却显得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当然了，正常人看来。

“又是你的下意识？”

没有羞耻感的人格障碍继续下俯身子，直到两人的鼻尖都快要触碰，甚至能够听见对方吐气呼吸的声音。

男人的目光如开锋匕首一刀划来，他一言不发。

“那你最好尽快改过来。不然我的下意识也会杀了你的。”白启突然松开右手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比，她经过放在桌子上的药袋时点了点，“这个你自己吃吧，我不太会弄。”

在白启看来，这个人的命是她救回来的，所以要怎么对他，什么时候收回来，全都是她的事。

随着房门“啪”的一声关上，林辞一身体一软就倒了下来。他弯腰捡起那把手枪紧紧握在手中。

......

很好，拜白启所赐，林辞一第二天陷入了昏迷之中，原因初步推断是肩膀处伤口发炎。

倒不是说白启天生神力手一按就把林辞一给怎么了。一般这么重的伤哪个不得好吃好喝好药地伺候着，白启倒好，根本不管不说，时不时地还折腾他一下，是个人都受不了。

而且白启根本就不知道林辞一病情又加重了，她这个时候正在卖东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下单的人特别多，她在网上忙忙碌碌地一直到下午。

之前就说了，白启的店规模不算大，其实严格来说也不全是白启的店，还有一个合伙人，她出的钱，另外一个人管理和进货，她平时主要关注一下资金流转和市场，也不怎么需要露面和跑来跑去。不过像今天这样人很多的时候她也要临时当当客服趴在电脑旁一整天。

好不容易看忙得差不多了，她正想着去厨房搞点什么点心吃吃，就听见垃圾桶里有铃声响。

白启走到垃圾桶旁有些疑惑地隔着片卫生纸把她昨天晚上扔掉的手机提起来。擦了擦之后打开看着来电显示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是谁了。说起来，像白启这类人的承诺的可信度比政客的新闻发布会还要不如，说是“有事可以找我”，基本就只是过一下嘴而已，反正回来白启就把手机扔掉了。

白启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接通以后那头便传来好听的男中音，像是低醇的酒一样极有风韵内容：

“你好。是我。”

白启“嗯”了一声，想他应该也没有别的事，就问：

“是要我帮什么忙？”

电话那头的人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说：

“是有个事想让……嗯，怎么称呼？”

“白启。”

“……想让白小姐陪我去一个酒会。就是普通朋友聚聚，就上次那个酒店，你记得地点吧。”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七点。”

“好。”

白启干脆利落地答应，正要挂电话时，又听见那边的人尾音上扬着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白启？”

白启没出声，听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听见男人继续说：

“易衍。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白启只是感觉易衍的发音和正宗的普通话相比，说到有些字的时候好像不是很清楚。其实她是没分辨出来，他的口音略带南方腔调，结句或某些特定词语会下意识地带上鼻音，不经意间就带出一丝缠绵诱惑，偏这诱惑转瞬即逝，只给人留下无尽遐想。

白启无所谓地答了声就挂了电话，然后心情不错地去厨房做点心了。她觉得这次聚会之后应该可以和这群人撇清关系了。她以前接过几次有关世家大族的委托——一般这种大族涉及到的灰黑色地带反而不少——所以她基本的辨识能力还是有的，自然能看出来这群人身份不一般，而且从谈吐气质来看，搞不好比上一次委托的傅生华还要再高一级。

而那几次的委托实在碰到了一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有一次实在是觉得被冒犯了，让她忍不住把委托人一起干掉了：她又不是为求财，纯粹是想找一些乐趣，所以根本就不乐意去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因素。也因此她对这群人一向没什么好感。

那边易衍挂了电话，闲着没事心情又好就想骚扰一下好友，就又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易衍？”

“进机场没？”

“还有一会儿。”

易衍说：“你们那项目也够折腾的。”

那边笑了下：“没办法啊。不过我一二线的也不待多久，主要还是武汉的事儿。别说我了，怎么明晚又去了？不是原本说要在家歇着吗？”

易衍扬了嘴角：“这你别管。”

“那你打我电话干嘛？算了，反正猜也猜得到。正好你打来，辛泽晚上要去来着，你替我看着点。”

“你堂弟？都二十多岁成年人了，又不是没断奶还要我帮忙看着？”

顾辛南懒洋洋地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小女朋友，好像还是个学生，这几天说是要带回家。年轻人脑子热，我总不能让他在外头落了我家脸面。”

易衍哂笑：“找个什么样儿的女朋友那是他自己的事儿，管教女朋友那也是他要做的。你别暗着说，我总不能丢份去使些女人手段吧。到时候有什么出格的我就拉一把。你要实在不想管这事了，你们家……人不是多的是吗。”

顾辛南对易衍默咽下去的内容心知肚明，又感觉有点心烦：大的家族里弯绕多，他和他叔那一拨算不上太熟。可是身为家里说的上话的人，又是他哥，外面总得看着点儿。顾辛泽前些年自己搞的那个公司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不能做家族的代言人吧起码能算有生力量了，他之前对这个堂弟的印象也还行。可是这一次确实有点难看，为了个小姑娘还和他妈吵吵闹闹的，实在是让人觉得上不了台面。不过就像易衍说的，要真出格了家里自然会有闲的人去处理这事儿，而他们一天到晚正事多的是，不可能把心思都浪费在那些小孩子家家的事情上。刚好提醒登机的声音响了，顾辛南匆匆说了句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