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白启正在离天泽贸易公司不远处买饮料喝。一瞬间诡异的安静，就像是音量过大的录音机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但是下一秒嘈杂的声音就更放大了无数倍从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商店不同的车辆上放射出来。尖叫声，哭喊声，怒骂声，汹涌的人群，破碎的脚步，惊恐而兴奋的面容。

“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喂喂，听说有人跳楼…哪儿呢哪儿呢？”

“前面前面！前面的高楼——”

人群像闻到了腐肉的乌鸦一样像大楼逼近。

白启拿着饮料咬着吸管慢慢向前走去。和身边脚步慌乱又兴奋的人群不同，她走的很慢很稳，每一步踏下都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力量。她站在一处正在上升的自动扶梯上，从这里可以隐约地看到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狰狞地绽放开来，在这样的制高点看下去，更充满了淋漓而又绝望的美感。

耳边已经响起警车的声音了，也能看见一些拿话筒扛摄像机的人急匆匆地跑来了。白启走下来向人群外走去：恩…那接下来，那天去的河堤在哪儿来着？

......

十二点半的时候周楚楚才回了家，她和章洋饭吃了一半就起身告辞了。她一进门就打开电视，调了几个台后，看到了熟悉的背景大楼，紧急新闻插播里容颜姣好的主持人正在做现场直播：

“……死者身份确认是天泽贸易有限公司的总裁傅生华，现年33岁，死亡原因是……”

周楚楚愣了许久，忽然放声大笑。

她笑地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弯下了腰，身体仿佛要折成两半，眼泪不断涌出。那声音与其说是笑声，不如说是哀嚎，像是野兽临死前再无顾忌的嚎叫，那么的咬牙切齿，那么的撕心裂肺。

所有的记忆，都来源于那倾泻一地的日光。

飞驰的放肆的车……四溅的血……血泊中父母看不清的脸……拦路的交警……无尽的阳光……

那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围观的路人不都亲眼看到自己那可怜的来自农村的父母被车撞着在空中打着旋冲出了四米之远吗？照片和录像带不都在之后好好地，好好地被放在了网上吗？舆论报道不正声势浩大轰轰烈烈地展开吗？

但是，为什么呢？……明明有如此之亮的阳光。

原本为她作证是肇事车辆违章驾驶的几个目击证人先后翻供，作为证据的监控视频又被对方律师指出是经过伪造的，网络上有关的信息仅仅一周时间就迅速褪去。

最后，法官判决里提到被撞两人任闯红灯。而她，收到了四十万的赔款，和两具几天前还幻想着来看望在外地上大学的女儿的尸体。

你看，光天化日之下。

他一样会尖叫，会恐惧，会乞求，会狂奔，会流出红色的绝望的鲜血，会在血泊中被人群看戏一样地围观评论，会永恒地闭眼，会死亡。

周楚楚擦掉眼泪，她脑子有些空白，但手指却很稳地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声音由于刚才的大笑而嘶哑难听：

“魔方吗？我是周楚楚。在什么地方见个面吧？”

白启一手端着杯饮料在喝，一手接着电话，表情素淡声音平静：

“恩，是我。一周后在你们公司旁的公园，下午就好。另外，这只是个骚扰电话，记住了。”

一般是人死了之后要马上付款的，不过这一次的计划里面的一个比较明显的漏洞就是「周楚楚的出现」，所以不管是正常的做笔录还是怀疑，免不了要被叫去问个话，事情多的时候其他的例如大笔资金流转之类的动静还是小一点比较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一周内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有自己的方法拿到钱：这是魔方的规定，委托人出的价钱高低和计划的成功率高低对等，就算到时候失败了，也是你付的钱只能买得到这种概率的计划而已，钱得照付。

挂了电话，白启指尖摸了一下兜里的魔方：周楚楚有些太冒失了，现在打个电话过来，搞得计划有了些瑕疵。她刚开始买手机只是隐隐的一些会用到手机的初始计划的构想，还有她自己的一个小原因。但是周楚楚都已经主动打过来了，接与不接都有了记录。只是如果有敏感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十秒左右的电话再认真地查一查通话内容的话可能会有些小麻烦。不过这也只是小问题，她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生气。

白启将手机后盖打开：她走到半路发现了一条臭水沟，倒是不用再去河堤了：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连隐藏的摄像头都没有，很适合销毁证据。

她取出手机卡，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将手机卡点燃，烧成了一个黑色小团后扔到了沟里，剩下的手机壳则用石头砸烂后继续走了几步路扔进一个垃圾箱内。她走了一会儿，又如法炮制地将另一个新买的手机也毁了，哦，就是那个给傅生华打了电话的手机。不过这次扔在了杂草丛里。

这样就不容易查到了。除非是国家的一级安全部门或级别较高的公安部。傅家倒是有这个能力，不过按周楚楚自己说的，她的“仇人”身份不容易查到，而且她的嫌疑可以撇的很清。更何况，就算最后真的查到了通话内容，她也有自己的方法可以脱身。

顺带一提的一点，白启之前留在案发大楼前只是出于艺术家想要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的心态而已，并没有什么炫耀或挑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