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dying。

傅生华忽然后知后觉地，闪电般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要死了。

——有人要杀他！！

这个想法一从脑子里冒出来，便如跗骨之蛆一样勒在了他心口，傅生华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到了按键处要按开门键，像野兽一样不断地“嗬嗬”出气，手指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可是他却突然看到按键上的“11”楼层的键亮着光！

——是那个女人！

——她在出去的时候又按下了11楼！她现在肯定走到了11楼等着电梯门开的时候把我杀了！！就用那把刀！！

傅生华从不知道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脑子居然会转的那么快。可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电梯门就“叮”地一声打开了。

11楼！

轻微的声音在傅生华听来却仿佛死亡的丧钟，他恐惧至极却又逼着自己死死地睁大眼睛，皮肤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仿佛那把想象中的刀尖已经刺入了他的皮层。

——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诶？!

傅生华强忍着恐惧探出头，11楼空无一人。

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

傅生华恐惧地不能自已，却只能逃命一样逃出那个逼仄的电梯，小心翼翼地向外移着步伐，一面警觉地四处张望着，生怕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拿着刀的恐怖女人——傅生华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飘过刚才的画面，那把寒芒闪烁的刀，以及那个如同恶鬼一样浓黑粘稠的笑容……

不，不能再想了，傅生华打了个哆嗦，他四处环顾，这幢楼的空间很大，所以那种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死亡的未知的恐惧简直更让人发疯……所以，所以…现在，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嘎登”——

等，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登，登，登，登……

那是——高跟鞋！那个女人！傅生华一瞬间四肢都软了，但是却强逼着自己站起来，不，也有可能是那个……那个电话里的女人！所以…是同伙吗？谁？到底是谁要杀他？！

——登，登，登，登登登登……

有清脆的声音，由远至近，由小至大……

妈的妈的！妈的！不要再想了！不能再等了！傅生华突然像遇见了狮子的羚羊一样惊慌失措地往楼上跑。

那个声音是从11楼的楼梯处传来的，所以她，不，还是…其他的同伙，妈的！是往楼上走的！

——登登登登登……

向上跑！

傅生华当时，只被这一个念头塞满了脑子。

......

楼下，安秘书正和前台小妹聊一部电影聊得热火朝天，有点忘了时间了。正在这时电梯门开了，一个深栗色长卷发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很休闲的衣服边走路边打电话，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公司显得有点大。

“……啊？你不是在公司吗？…不不不，不是希望你受罪，我现在在你们公司啊，我还跑到顶楼去找你了…喂，师弟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吗，我那样跟你说就是打算来看你然后给你个惊喜啊…你真是…哦哦，那就在老地方…啊，对了，我刚才碰见你们总裁了…嗯嗯，就他啊，乘一个电梯。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往楼上跑……”

最后说话的时候，她刚好从前台旁走过，所以最后那句话安秘书和小前台听的都很清楚。她们俩对视一眼，正好这姑娘刚挂了电话，安秘书忙赶上去：

“不好意思，这个…你刚才说的我们总裁他？”

“啊…我，其实我只是来找人的……”

“啊不不，我是傅总的秘书，因为你刚才那样说所以我有些担心。”

“这样啊…其实也就是我个人觉得有些奇怪，就一起乘电梯啊，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很奇怪了，我在12楼下到11楼的时候就看见他像躲什么东西一样往上跑，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安秘书点头跟她道了谢后再看了看表，11：53，跟小前台说了一句后就往电梯旁走，不管怎么说那是她顶头上司，而且她是由傅家某个附属家族培养出来的，傅生华出了事她当然是要去看一看的。电梯很快就到了1楼，安秘书走进去，想了想，按了12楼。

......

傅生华靠在15楼的某个桌子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除了常年酒色被掏空了身体之外，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也是他才跑了几楼就气喘吁吁的原因。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当时高跟鞋的走路声也就响了一两层楼而已，但是那种逼迫人心的死亡的恐惧让他根本像丧失了五感一样只知道拼了命地往上跑。

但即使是现在，傅生华还是畏畏缩缩地移着步子，警觉地环顾着四周，不知道是想找个防身的工具还是他认为的同伙。他步子虚软，头脑还有些贫血一样的发晕，好像下一秒就会呕吐出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应该，应该…没事了吧……

应该……登，登？

傅生华踉跄了一下步子瘫软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向楼上死命跑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谁啊？谁？……谁要杀我？…到底谁要杀我？

他脸上一副不知是恐惧还是焦躁还是愤怒的表情，扭曲在一起，像是把几种不同的果泥混搅在一起，颜色怪异，歪曲不堪。他甚至手脚并用地边爬边跑。一个人仿佛在他胸口慢慢浮现，伸出长长的，如蛇一般的双手，慢慢地将脖子扭过去，亲昵地环住他的头，然后将整个身体又重新嵌入他的怀中，不留一丝缝隙。

啪——

过于刺眼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睛。

——18楼，顶楼天台。

傅生华忙转身锁住天台上的门。看了看四周，还有一些堆积的杂货废料，他就把这些东西全都堆到门后，才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倒在了天台低矮的护栏上。

现在，现在……傅生华手摸到了兜里的手机，他忙拿出来，对，手机……给，他们，丁飞，侯志，还有治安…他的手抖得太厉害，竟然连手机都没有拿稳就“啪”地一下摔倒了地上，他赶紧拿起来，靠在护栏上，用颤抖的手点开锁屏，这时耳朵里突然钻进了一丝隐约的高跟鞋声音，他脑子猛一空白，手机竟直接掉到楼下去了。

他绝望地扑在护栏上，同时恐惧地向后张望。

怎么办？

——登登登……

他不该因为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在哪里就不敢打电话的，他本应该刚才就打的……

——登登登……

怎么办啊……怎么办？求救！对，向楼下的人！把什么尊严和矜持都丢到一边，傅生华趴在栏杆上大声地喊着，眼泪和鼻涕流了一脸：

“救命！——救命——”

——登登登……

不想死，我不想死…看看我这里啊！…你们往这里看一眼啊！！……救救我！救救我啊！……

——登登登…傅……傅……傅总……

耳朵里好像捕捉到了一些隐约而细微的呼喊。傅总？谁？……我？…可是，我……谁？…救命，救命……

诶？那是……？

他色觉混乱的视网膜上突然印出了一个阳台。那是……14楼的阳台？！他瞬间将身子探低了些。

14楼的阳台……他的脑子一瞬间像是清醒了很多，那是公司放装易碎货物的海绵箱子和一些包裹仪器用的布料的地方！

——登登登……

不想死…不想死……

耳边的声音破碎后倒入他的耳朵。风声、喊声、高跟鞋声。

阳光。刺眼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的阳光。

随时准备扑过来的天空。

——阳台是突出的……

空气在越来越浓重的日光里不怀好意地向他步步逼近。

——那些箱子里面是软的……不会伤人……

大地在旋转。

门在身后尖叫。

——我不想死！！！

......

“啪”的一声，安秘书终于撞开了不知为何堆了大堆杂物的门，门“吱呀”一响仿若哀鸣。她先被门后堆积的废物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才走向前四下望去，天台上空无一人。

她手腕上的表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声，这是指针重合的声音。安秘书鬼使神差地抬手看了看手表：中午十二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