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下脸……收藏……

素伞脑子霎时间嗡嗡作响。

她不由自主瞪大眼睛，浑身都在战栗着，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啊……这种荒谬之事，怎么可能呢……

但是，但是川钰又何必骗她……

脑海中闪现过君佑那张俊逸的容颜，那从容淡雅的笑意，而此时，那个如同谪仙一般的人，在素伞心中已是一只从地狱而来的魔鬼！一只人模狗样，表里不一的魔鬼！

素伞想不通，究竟是如何残忍，才能让一个人生生剥去他人的脸皮。

而川钰，又是如何心甘情愿，忍痛承受这一切的痛苦的……

川钰见素伞一直低眸未语，手不禁蜷缩起来，眼里有一丝浅浅的悲哀，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半眯着眼睛，笑道：“都说会吓到你的……”

“你川钰不就是拜师吗！”素伞突然喊道，她死死皱着眉，川钰从没见过素伞皱眉如此之深，“天下之大，武功高手比比皆是，岂只有君佑一人！你何必……何必……”何必以自己的半张脸，换得这一个可有可无的身份！

曾在白舞的记忆里，听说川家每一辈人都是笑面虎，阴险狡诈，然而，川钰，你这算盘得打得多好，脑袋得忽然变得多破才应了这一笔交易！

“为什么……”素伞问，眼神里几乎是愤怒的责备。

为什么那么不爱惜自己。

川钰见状，托腮，反倒是淡淡笑了，墨色的星空仿佛揉碎了在他微微阖起的的眼眸中。他的长相明明如此平庸，丢到人群里也认不出来，却总有几个瞬间，美得不可芳物，占尽人间绝色。

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打趣一般拖着长音道：“因为……你呀。”

……

……啊？

素伞这会真的愣住了。

因为她？

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素伞蓦然有些心慌，不禁后退几步。

耳边又听川钰好听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修炼可以看见残魂的古术，我……还在各地寻找你，但是，真的……很多年了，我都没你的消息。”

这时，他意味深长地抬眸看了看素伞，嘴中还是不断说道，

“后来，我偶然得知残魂一事，我便猜想你是否变成了残魂。当时君佑师父是很有名的独行者，屠了很多正派，当然也有反派，于是各家秘籍收入囊中，那种可以看见残魂的上古邪术，也包括其间，所以，我就去求君佑收我为徒，好修炼此术，以及看看是否有关于残魂的古书。”

所有过程，被他简化地如此简单。

廖廖几字，就将他前半生几乎所有的事情，描绘了一遍。

但素伞脑中却不断浮现出，川钰是如何身无分文游走在街上，不断打听她的消息，不放弃一丝念头去寻找上古邪术，然后，几乎抛弃了所有尊严，被人撕去半张脸，还求着要人家收他做徒弟……

川钰……总是在为了她付出，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

他似乎从未变过，却又变了很多。

眼睛里，似乎在涌动着什么。

素伞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川钰……那你现在的容貌……”

“是易容术，也是君佑师父教我的。”川钰笑笑，“我那时学得可认真了，到现在，我最擅长的也是易容术。”他不会忘记，当初他是多么发了疯地去制作他的新的面皮，他忍受不了自己半张脸血肉模糊，如同鬼怪一样，自己都要被自己吓死。后遗症也很重，比如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照镜子。

素伞顿了顿。

半晌，她抿抿唇，用一种试探的口气低声问道：“川钰……我能看看，你没易容时候的样子吗……”说着，她轻轻地，伸出手。

她不想触碰他的痛处，但是，若不将他的假面皮撕下来，恐怕川钰要一辈子，沉浸在无言的恐惧里。

那张面皮，就是在无时无刻，提醒他，他曾经把自己也弄丢了。

但素伞的手指刚要触及的时候，川钰突然把头往旁边一侧。

他笑着抓住了素伞伸过来的手，眼眸弯弯：“不可以。”

“为什么……”

“要吓着你的。”他说。

他一直在说，要吓着她的。

素伞说：“没事我不怕。”

“可是太丑了……我给你看去以后怎么活啊。”川钰半开玩笑地说着，一边抓着素伞的手的手指却禁不住用力按起来。

素伞当作没感觉到一样。

她说：“你曾经给我过易容术解药，当时是去揭穿孙千儿，还剩了一些，现在就在我身上，凭你的武功也打不过我，你说……”

川钰哭丧着脸，半笑道，“这么老的旧帐你还翻啊……”他慢慢从那块乌黑的岩石上站起来。

素伞淡淡笑：“所以，你还是自愿些罢。”

川钰默了片刻。

忽然，他放开素伞的手。

他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朝她笑了笑，很柔和的样子，却执拗般坚定：“素伞，我川钰可以答应你很多事情，但唯独这件，不可以……真的不可以……你生气也好，动武也好，都不可以……”

那样丑陋的面容，怎么能给她看见呢？

那个，朝思暮想了几千年的她。

……

素伞淡淡垂下眼睛。

就在川钰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素伞轻声开口：

“川钰，我不逼你。”

“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摘了这假脸，来面对我。”

她的声音是天生的凉薄孤冷，仿若寒冰。

她端着一身冷清的绝代风华，不施粉黛，墨发如瀑，白衣如雪，冷淡而精致的双眼含着的却是认真，坚决。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此时此刻，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同他说，要摘了他的假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