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标（一）】

超空间跳跃正在倒计时，船舱外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得飘忽不定。跟快，仿佛一切都被极限向后拉伸，视野内只剩流动的光。

蝮蛇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去哪儿？我们已经无处容身了……”

蝮蛇等人已经在飞船度过了十六个标准地球日，这段时间中，他们搜索了魅影在外环星域的每一个据点。不幸的是，它们要么被摧毁了，要么被遗弃了。而现在，船上的补给又要耗光了。

艾薇塔看着自己面前的全息影像，她的手指漫无目的地翻着银河系星图。一阵发呆后，他关上了影像，懒散地倚在座椅上。“我们已经输掉这场战争了，我们连一块阵地都没有了……”

“不，我们还有一块阵地。”蓝焰转过头，望着驾驶舱玻璃外的光。“最后一块……”

蝮蛇的眼珠转了一下，他露出一个苦笑，“没错，真是最后的阵地了……”

舷窗外的光激烈地波动起来，蝮蛇感到自己脚下的船舱地板也开始震颤。这种震动持续了不到一秒，随后一切都平静下来。窗外的一切都是漆黑的，舰船扫描器上也一片空白，只剩一个指引飞船来到这里的空间航标在扫描器屏幕上留下一个闪烁的亮点。

很快，座舱中的人都挤到了驾驶舱中，他们好奇地望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影海……”美杜莎睁大眼睛，“怪不得飞进这里的船都从来没飞出来过。”

“那就祈祷我们不会成为那其中之一吧……”艾薇塔说道。

从人类发现影海星云团至今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这期间中有无数探险家驾驶各型飞船深入过影海，甚至有国家组织专业的探险队进入影海内部探索。但所有这些进入影海的人类都只有一个结局：消失在这片黑暗的大海深处，再也没有出现过。再加上影翼龙族与魅影在影海周边的星系中频繁出现，这片以影海为中心，被称为“禁忌之海”的星域成为了星际航行中的禁区。

蝮蛇走到美杜莎身边，打开超距通讯器，将发射功率调整至最大。“嗯……嗨！有人收到吗？”蝮蛇挠挠头，“我是魅影指挥官蝮蛇，正在一艘蔷薇飞船上……”

不等蝮蛇说完，蓝焰一把将他推开。他熟练地切换信号频道，随后用一种古怪的语调发送信息。

“他说的什么？”美杜莎问。

“龙族语，谁知道呢……”蝮蛇耸了耸肩。

蓝焰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发送同样的信息。其他人无奈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影海，祈祷这个异人龙发送的信息能帮上忙。

很快，一阵怪异的震响传进每个人的耳朵。艾薇塔紧张地环顾四周，以为飞船出了什么故障。那声音越来越响，它很低沉，也异常地震耳，仿佛站在山脚下听一整座山峰崩塌。与此同时，飞船的探测器也激烈地响了起来。

“探测器告诉我们……”美杜莎不解地看着全息影像中的数据，“我们要撞上一颗恒星了？”

艾薇塔皱起眉头，她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我讨厌这种动静……”

伴随着更震耳的响声，一团白光在艾薇塔面前闪过。下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巨大的漆黑轮廓。若不是巨龙表皮的裂隙散发的光勾勒出了它的身影，蝮蛇等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靠近。

“该死的……”美杜莎显然被吓到了，“这简直是……一整个行星折越到我们面前了！”

“好了。”蝮蛇呵呵笑起来，“辛达苟萨，带我们进去吧。”

“这只龙还有名字？”艾薇塔问。

“每一只巨龙都有名字。她从小行星中诞生时，我就在边上看着呢！”蝮蛇打量着巨龙硕大的头颅，这艘蔷薇护卫舰简直就像鲸鱼面前的一只虾米。某种引力正将飞船拉向辛达苟萨的巨口中，她的口中闪烁着白色的闪电，不断刺激着喉咙中心的那个灼眼的亮点。

美杜莎本能地握紧了操纵杆，“这个家伙要吃掉我们了！”

“别怕，就和穿过星门的感觉一样。”蝮蛇笑了，“话说，我还从来没去过影海深处呢……”

蝮蛇的话只说了一半，飞船已经进入了辛达苟萨的巨口。白色的闪电将它包裹起来，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躲避双外灼目的闪光。刹那后，闪光消散了，飞船探测器再次恢复了正常，通讯频道也有了动静。

蝮蛇重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的下巴掉下来。“我的天啊……”

远方的某个地方，什么东西散发着平淡但十分醒目的白光。与影海外围不同，这个区域中没有浓密的星际尘埃。不过探测器显示周围存在着大量星际气体，这些气体甚至产生了0.9个标准地球大气压。舷窗外，淡蓝色的薄云一缕缕飘过，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动物舞动着它们的鳍与飞翼，或是蛇一般的长尾。它们有些集群活动，有些独来独往。

“银河系最后的净土。”蓝焰缓缓说道，“影翼龙族的家园。”

~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尼德霍格！”海莲娜直视着全息影像中那双隐藏在黑雾后的眼睛，“我们已经失去了在外环立足的资本，现在没有人会替你做挡箭牌了！你要么派出你的龙族部队和我们一起战斗，要么就龟缩在影海中等着被联合舰队消灭吧！”

黑雾后的那双眼睛喷吐着紫色的光，随着一声接一声缓慢而沉重的呼吸，那光芒像烛火一样摇曳着，时明时暗。“魅影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使用我族人禁忌的技术，这不可容忍！”尼德霍格的语速很慢，他每吐出一个字，他的双眼也随之闪亮一瞬。

“别和我来这套，尼德霍格。”海莲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也很不好！”

“你应该称我为龙皇！卑微的凡人！”暴怒的紫色烈焰从它的双目中汹涌而出，在黑雾后翻腾。

即便是威武的龙族武士，见到影翼龙皇如此愤怒也必定要在恐惧中低下不屈的头颅。但这个瘦弱的人类女孩依然挺直腰板站在原地，微微噘着嘴，却毫无畏惧地盯着尼德霍格的双眼。

“你要认清形势，尼德霍格。现在我在谈判中处于优势！我现在就可以撤走所有部队，让联合舰队毫无阻碍地打进你的老巢。”海莲娜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派出你的龙族军退，和魅影一起击退联合舰队！只有这样，我们才有继续生存的机会！”

尼德霍格沉默了数秒，它沉重的呼吸如地震般隆隆地在海莲娜耳边回荡。“你想要什么？人类。”

“关于以太物质，关于灵能的知识。”海莲娜说道，“我要知道关于灵能的一切！”

这次尼德霍格没有思考太久，他只喘了一口气。“成交！”

“很好。”海莲娜的嘴角露出了微笑，“那么，现在来说说你能做什么吧。”

“在奥本海默二号行星上，有一处献祭之所。”尼德霍格缓缓说道，“我需要你们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去那颗行星的赤道平原上寻找一处方尖碑，它会指引你们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海莲娜微微皱起眉头。“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这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尼德霍格说道。

海莲娜思考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我的队伍会在两小时内出发。”

通讯中断，全息影像熄灭。海莲娜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实际上，她认为自己已经输掉这场战争了。也许就像蝮蛇以前说的那样，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一个领袖。

但海莲娜没有选择，她作为魅影女王，必须将这场也许注定要失败的战争打下去。因为即便在此时此刻，还有无数魅影期盼她能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女王，蓝焰回来了。”卓洛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他伤的很重，你最好去看看他……”

~

当霜龙在紧急集合的命令催促着赶到寒鸦号机库时，他差点被一只从门口路过的后勤机器人绊倒。两分钟前，他还躺在椅子上打盹。被警铃吵醒的滋味很难受，他甚至想向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海莲娜请假，拖着过度疲倦的身体上战场是很不明智的举动。

十多名魅影队员聚集在机库中，摆弄着各自的武器装备。所有人都已经穿好了外骨骼，他们其中有一多半人和霜龙一样，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脱下这身盔甲了。

“我们这次要做什么？”霜龙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一名魅影队员。

“去启动什么装置。”那名队员低着头，向弹匣中压子弹。“据说它能将流浪在银河系各个角落的欢迎巨龙召唤到影海。”

“好吧。”霜龙耸了耸肩，“听上去会很危险。”

霜龙在机库中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海莲娜的身影。伊露娜命令大家进行战前准备，霜龙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将自己的高斯步枪拆卸开，逐个零件清洗了一遍。又用了二十分钟调试好了通讯器，带上了足够的弹药，将外骨骼的自我检测系统反复运行了三遍。做完这些后，海莲娜还没出现，他与其他队员只好坐在长椅上继续“准备”了大约半个小时。

在这段时间中，霜龙留意了一下其他队员的状态。大部分人都看上去很疲惫。有些人即便刚刚经过充足的休息，吃过午餐，他们也对即将开始的战斗没有多少兴趣。伊露娜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在队伍中来回巡视，她独自坐在一艘迅猛龙的机翼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绝地反击”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一个美梦中的泡影。绝大多数魅影队员开始慢慢接受战败的事实，一些人在闲聊中甚至开始讨论哪个行星上的战俘营更舒适。

霜龙不会去想这些事，他祈祷自己能在战争结束前的一刻在战场上英勇地战死，至少他认为这个结局对自己来说是不错的。当许多年后，年过半百的海莲娜向后辈述这段传奇的故事时，她能对自己的子女说：“我和一位名叫霜龙的战士并肩战斗，他像英雄一样在战场上光荣战死……”

能被一代人当做英雄铭记，此生足矣！

至少在自己倒下的那一刻，他能光荣地告诉自己：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的荣誉，我的战绩，这都是我用自己的血和汗换来的，而不是自己的家族施舍给自己的。

“所有人注意！”

海莲娜一边迈着大步走进机库，一边将自己的长发扎成一束甩到脑后。她的眼眶有些泛红，似乎刚刚哭过。蓝焰像以往一样紧紧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双眼冰冷地直视前方，等待着魅影女王的命令。

“首先，所有人带上夜视设备。”海莲娜命令道，“目标区域是夜晚，很可能正在降雨。”

霜龙无视了这一条命令，他的眼睛本身就是夜视设备。

“剩下的战术安排我也不太懂了。”她摆了摆手，“石头人，其他内容你来补充吧。”

卓洛拖着一个有些沉重的武器箱走进机库。“我和梦灵一起改造了一部分现有的粒子步枪，现在它们不会很快过热了。”

“你上一次改造粒子枪时也是这么说的。”镰鼬吐槽道。

“但这次不一样。”卓洛掀开武器箱盖，从中拿出两把步枪。

“对。”镰鼬耸了耸肩，“这也是你上次说的……”

在场的魅影队员都哈哈笑了起来，但他们的笑声很快被金属靴子重重落地的声音打断了。“废话少说！快讲正事！”伊露娜气势汹汹地向队员们走来。

“好吧……”卓洛咳嗽了两声。从摩尔太空城回来后，伊露娜的情绪就一直很不稳定。所以大部分事最好顺着她的心情来，谁知道她发起火来会不会吃人肉。“联合舰队正在筹划对影海的总攻，而我们的舰队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们必须将尽可能多的战舰投入到苏娜星系的防线中，所以这次行动你们需要自己搞定撤离载具。”卓洛耸了耸肩，“奥本海默二号上有不少龙族的飞船，你们有充足的时间躲过敌人的搜索，化整为零撤离战场。”卓洛一边说，一边将新式的粒子步枪亲手分发给各队员。“你们只要找到那个方尖碑，启动它，任务就完成了！如果那个影翼龙皇没忽悠我们，这场战争我们就胜利了！”

“自杀任务……”霜龙喃喃道。

“好吧，但我们怎么突破敌人的防御？”镰鼬问，“联合舰队已经在逐步占领奥本海默星系了。”

海莲娜咳嗽了两声，走到队员们中间。“关于这个问题，我倒是有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