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二少的心情很不爽。

被家里的老爷子和强硬和大哥莫名其妙责骂了一顿，一向纨绔的王家二少从来没见过老爷子如此动怒过，怒到差点动用了家法的地步。挨顿骂已经够糟心的了，还被老爷子和大哥强行逼着来向一个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没钱没势如玩物般的女人道歉，实在太折面子了。王家二少从心底里不想去道这个歉，但面对家里两个煞神的冷脸时，怂了。

于是王家二少乖乖地接受了家里帮他安排的道歉晚餐，由秘书全权处理约见事项，他只需要在约好的时间去陪那个人吃顿饭，道个歉就行了。

但是他偏偏来了脾气，不想就那么乖乖地听话请客赔罪。

“不过是个被包养的女人罢了，老不死的和死面瘫还说什么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呵，攀上个厉害的金主就是好哟，当女表子都这么理直气壮。”王家二少心里对云曦除了不满之外，愈加的藐视。

但碍于老爷子和大哥的威慑，向来没轻没重的王家二少这次也心知不能做的太过分，只打算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丢个面子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本来是想在这次道歉晚餐上狠狠整人一下，给人个下马威的，因此故意定了那个女人也许至今都没机会进过的高档餐厅，故意不告诉她桌号让她自己举足无措地找自己，最好她能自己识趣地找不到而乖乖打道回府；他还故意让侍者用法语服务，并且邀请了一群平时相处很好的红颜知己（其实就是小情人）、阿谀谄媚的小弟们和时常一起寻欢作乐的狐朋狗友们来围观，为的就是让她知道她自己的身份，一只麻雀即使攀上高枝，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也成不了凤凰，只不过是只逗人发笑的野鸡而已。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王家二少瞪大眼睛直愣愣瞅着云曦，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向来看着就不聪明的二世祖样子此刻更是透着傻气。

偏偏他带来的‘助攻’们，此时更是不懂眼色，反而言谈之间更加突出了云曦的见多识广，让王家二少愈发恼怒。

“那个法国人是谁啊，一看气质就不一般，看起来好像酒店的高层。”

“诶刚刚他们是在说法语吗？这里什么时候需要用法语点餐了？”

“你好厉害啊！能告诉我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有人忍不住向云曦打开了话匣子，这就好比是对她投出了橄榄枝，瞬间破解了王家二少故意拉一群人孤立云曦的格局，让云曦开始逐渐在餐桌上掌握了主动权。

“我并不认识他，不过看上去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呢。就是他为我引的路。”

“是啊，是法语。我还以为这是这里点菜的规矩呢，刚刚一直在担心我的发音会不会不够标准闹出笑话呢。”

“怎么会！我单单是听你的声音就觉得很好听呢，音韵特别纯正的感觉。你是不是在法国呆过啊？以后有机会能不能教教我？”

面对眼前这些眼睛里闪着小星星的新鲜出炉的好奇宝宝们，云曦避重就轻回答了几个问题，一言一行如同贵族小姐般优雅高贵，姿态甚高。

见那些人不仅没有帮自己打压面前这个让他看着不爽的女人，也没有停下来跟她聊天的趋势，王家二少不爽了起来，他单手握拳抵在唇前，声音很大地干咳一声，在那些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到而转头看他的时候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这些人中那些对王家二少起着依附心思的人顿时想起来自己身上的‘任务’，开口搭话的人暗自懊恼地龇了龇牙，刚刚没开口的人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开始转而话锋一变，对云曦嘲讽起来。

“呵，也就一般般吧。不知道从哪学来几句半生不熟的法语就来卖弄了，而且还真忽悠到了人，真不知道该夸某些人有能耐还是说某些人没见识呢。”

“这口音啊……啧啧，还真是让我想起了当初在法国小乡村度假时的情景呢，那里的村民都很热情好客，健言善谈呢，哈哈哈哈。”

传菜经过这桌附近的侍者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看了眼这群‘土包子’。他是曾经给一个法国三星大厨当过帮厨的人，也跟着人家听过正宗的巴黎口音，刚刚那个用法语对答如流人明明是一口纯正的巴黎腔，却硬生生被扭曲成随便学来应付人的乡下口音。

“呵，有能耐自己也去学个‘乡村口音法语’啊，还不是要用中文点餐？”侍者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丝毫不显，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回到后厨和其他人分享这桌奇葩客人的八卦。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让王家二少不学无术的形象深入到了高档餐厅的每一个工作人员心里，并且在餐厅之间互相交流时广泛传播，留下了一个内部人员皆知的‘没见识的大头鬼’的称号。

不过这些都是餐厅人员那边是事情，在桌上的人是不会知道了。

没过多久，侍者便过来一一摆餐，打断了那些人看上去在嘲讽别人实则句句都在暴露自己无知的话语。头盘汤点，热菜甜品，按序一一上桌，侍者用白毛巾包着红酒，在王家二少点头后，亲自开瓶给每个人按序倒上。王家二少带头，每个人都吃了起来。

吃蜗牛没有特别的礼仪讲究，但是蜗牛最好趁热吃，这样蜗牛肉才会比较容易从壳内取出，否则可能就要费些力气了。因而，桌上点了法式蜗牛的两个人，都在趁热攻略着盘中的六只蜗牛。

坐在云曦旁边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虽然和云曦一样要了蜗牛，但并没有真正在上流社会呆过的她，只是贪新鲜为了显摆地位罢了，她哪里知道这种东西，吃起来最讲究技巧。她弄了半天，钳子和双齿叉划在餐盘上，发出难听声音，动作还不得要领，弄得酱汁四溅，差点整只蜗牛都飞了出去。

和她坐的最近的，此时同样也在吃着蜗牛的云曦，就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法国餐厅为食用蜗牛配备了钳子和双齿叉。就餐时，一般要用右手拿钳子夹住蜗牛壳，左手用叉子将蜗牛肉挑出食用。蜗牛这样的带壳动物，吃起来想要姿态优雅并不容易，需要熟练使用钳子和叉子，并且对力度有精确的掌控力。

而云曦的动作，就如教科书般标准而优雅。

浓妆女孩就是刚刚对云曦口出不逊的人之一。在这强烈的对比下，她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抽了几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脸上挂起了红晕，顶着其他人轻蔑的目光，很想直接甩餐具离开，但碍于身份，只能恨恨地放下餐具，观察着旁边的云曦的动作。见云曦吃完一只蜗牛，脑中回忆着她刚刚的步骤，女孩重新执起餐具，模仿着她的动作向另一只蜗牛试探着戳下工具。由于紧张，女孩握着工具的手指关节处都因过度用力而隐隐发白。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她所愿。别看盘子里这六只蜗牛长得都一样，但是吃法却大不同。其中近端的三只稍大的蜗牛要先用右手的钳子夹住，再用盘子左上角的小叉子把蜗牛肉叉出来，而另外三只远端稍小的蜗牛是可以连壳一起吃的。这些小蜗牛的壳被烤得很酥很脆，外焦里嫩，咬在嘴里，像一块夹心巧克力，接触到舌尖，在口感和味觉上激发美妙的体验。

刚刚云曦第一个吃的是大蜗牛，而浓妆女孩模仿云曦的动作，瞄准的却是小蜗牛。

这就有些悲剧了。

浓妆女孩手里的钳子刚一夹在蜗牛上，便听见清脆的“咔擦”一声，餐桌上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女孩盘子里的蜗牛已经被钳子夹碎，破破烂烂的好生可怜。

云曦却并未转眼去看浓妆女孩，只是夹起一只小蜗牛，直接放进了嘴里，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在美食面前都不存在般，不值得她分一丝半点神去注意。尽管云曦并没有去看浓妆女孩一眼，但她的动作仍旧被女孩定义为是对她的挑衅。此时女孩脸上再浓艳的妆容，都拯救不了她扭曲的表情。

周围那群和她一起的人里，没有一个人来为女孩解围，女孩鼻子发酸，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将手里的餐具摔在桌子上。但她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餐具并没有摔得太大声，乍一看还以为是放餐具没掌握好力度。

听到餐具与餐桌碰撞的不友好的声音，云曦这才看了女孩一眼。许是看不下去女孩的表情和刚刚的用餐行为，云曦靠近她一点，微笑着问：“我能为你效劳吗？”

女孩看了云曦一眼，有些惊讶于云曦会主动提出帮助自己，她愣愣地将叉子和钳递给云曦，云曦朝她安抚地一笑，飞快地替她将盘中的蜗牛先分了类，一边分类一边低声地教她这两种蜗牛的区别，女孩听得频频点头，注意力被云曦牢牢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家二少不满的眼神。

云曦用叉子将大蜗牛的蜗牛肉挑出，和小蜗牛放在一起，之后将餐具递还给她。突然感受到了之前一直被自己针对的人对自己的善意，女孩眼角微湿，羞红了双颊，冲云曦感激地笑了一笑，低声说了句：“谢谢。”

云曦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优雅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仿佛只是随手做了件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她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气质和教养，高下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