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85年，垂拱元年。

此时正是睿宗李旦年号，朝政由武则天操纵，实权也由武则天掌控。

武则天称帝的欲望愈发强烈，只需一步，一步登天。这天下便完全属于她，她一人的天下。

只是这一步阻碍重重，这会比她立后更为艰难，因为阻止她的便是天下，天下民心。因此她做了两件事，以备举事之需。

一是启用外戚。逐步将武家子嗣插入重要官职，出现了一批裙带关系上位的臣子。以便震慑朝野。如宰相武承嗣，同凤阁鸾台三品、梁王武三思，羽林卫将军武攸宜等。

二是蛊惑人心。李唐信道教，武则天便处处打压。四处宣扬佛教，号称自己是弥勒转世，令其面首薛怀义为白马寺主持，来获取天下民心。

这一年，祥瑞漫天，谣言四起，所有言辞都指向:李唐羸弱，则天称圣。

这一年，血雨腥风，无数保李派王爷、大臣被杀。

武则天手上沾满了血腥，而这对她来说，不过是她的夺取天下的垫脚石，她要杀光所有的阻碍她的人。

然而有一件事如鲠在喉，已是十四载过去，武则天从未停止过搜捕贺兰之子。

虽则此子构不成什么威胁，然而一个逃亡在外的人远不如一个死人让人安心。

而此时，这个武则天一直记挂的人，正远在千里之外临摹着大家欧阳询的书法。

欧阳询，乃是唐初四大家之一。其书法风格特点严谨工整、平正峭劲，其用笔方整，略带隶意，笔力刚劲，一丝不苟。

狼毫挥舞不停，蝇头小楷跃然纸上，竟有七分似临摹之字。

“笙儿，你这字越发苍劲，颇有你祖父之形。”

“娘，您何时来的？”贺兰笙歌搁下笔，行礼一番。

“没事，娘来随便看看。我儿近来可好？”

“挺好的，娘。”

“听说我儿近日替人润笔，可有此事？”妇人询问道。

“是，娘亲一人在外操劳，孩儿于心不忍。于是替人润笔，赚取些银两，减轻娘的负担。”

“嗯，我儿长大了。不过此等活计当由妇人来做，我和你姐做便可。你呀，安心读书，等你长些年岁，参加科举。”妇人眼中充满喜色，全无责怪之意。

“娘，替人润笔不会有影响的，您放心。孩儿这会得出去一趟，巷尾刘家大哥寻我给他修书一封。”说完，便朝府外走去。

“欸，早去早回啊！”

“知道啦，娘，晚饭不用等我啦！刘家大哥留我吃饭。您给姐说一声，免得她四处寻我。”说完，便消失在巷子口。

巷子很窄，但很深。贺兰笙歌快步走过，这巷子他走过许多回，周围的事物也了然于心。一入夜，巷尾本该昏暗无光，此时却灯火通明，这让贺兰笙歌为之诧异。

贺兰笙歌顿足，看得略微出神。巷尾新开了家楼盘——一笑阁。灯火阑珊处，人来人往。

“笙哥儿，看得如此着迷，不如今日便在此处吃吧!”

“啊，刘大哥说笑了，我只是诧异这时令怎的这般热闹。”贺兰笙歌醒过神，回头说道。

“笙哥儿有所不知，这楼是近几日起的。往来的客，都是为欣赏婉儿姑娘琴音慕名而来。”

“贺兰笙歌恍然。如此多人，只为一人而来，有机会真当听听这天籁。”

“笙哥儿有意，不如就今日吧！今日婉儿姑娘设宴，置请四放，招入幕之宾，琴瑟和鸣。机会难得啊！”说着，给了贺兰笙歌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

也不理会贺兰笙歌同不同意，便一脚迈入一笑阁。贺兰笙歌无奈随着进入。

一进门，可了不得，众多客观客推杯换盏、左拥右抱。那怀中的女子各个媚态横生，贺兰笙歌哪受得了这阵仗，心中骇然:这让是娘知道，不得打断我的腿啊！刘大哥你这……也不说清楚，此处……

“笙哥儿，来这，这儿听的清晰些。”说着，生生将要退出贺兰笙歌拉着坐下。

“趁现在还未开场，笙哥儿，先帮我润笔。”

贺兰笙歌有些不适应，焦虑的说道:“刘大哥，这儿没墨，如何下笔。再者，你怎么不事先说此处是…！你可害苦我了。”

这刘姓大哥毫不在意，“笙哥儿，男人嘛，寻欢作乐是常态。再者，你误会了，这一笑阁啊！大部分均是卖艺为生，你眼前的这些，都是为了满足某些客人乐趣才屈身。自然不是皮相生意之人。”

贺兰笙歌听了解释，心中仍旧忐忑。刘姓大哥清楚的看清他的焦虑。

“笙哥儿可是担心你娘责怪，你我不说，你娘如何晓得呢？”说完，不在理会贺兰笙歌，转身喝了一声。

“老鸨，麻烦备下笔墨纸砚，几碟小菜。”

贺兰笙歌苦笑不已，快速将书信写完，正准备向刘姓大哥告辞。

铮铮

琴音入耳，贺兰笙歌身子一顿，而后缓缓坐下，静静聆听。一时间，眼前的景物恍惚了，似有流水曰曰，似有情意绵绵。琴声忽转，似有离别，似有悲伤。

曲罢良久，一阵掌声惊醒了贺兰笙歌，出奇的望着帘内的女子，也随之鼓掌。

“怎样，不枉此行吧！”刘姓大哥看了看入迷的贺兰笙歌，暗笑道:“这小子，假正紧。”

“确实好听，琴音入耳，让人流连忘返，只是这曲不全。如能补缺，定是撼世之曲。”

掌声落，帘内传出声来。

“姑娘说了，谁人能说出此曲的缺憾之处，便能成为今夜的入幕之宾。”话音落下，台下一片杂乱。

“婉儿姑娘这不是有意为难？如此天籁，怎会有瑕疵。”

“就是，婉儿姑娘，这是故意而为之？”

“莫不是婉儿姑娘愚弄我等？”

台下七嘴八舌的说着，却是无一人能说句这曲有何不当之处。无论是曲的连贯性，曲的意境均是绝佳，也难怪这些人找不出瑕疵。

“笙哥儿，你刚刚说了什么，不妨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说不定你就成了入幕之宾。”

“哎，刘大哥，你听错了，我何时说过此曲不当之处。走了走了，曲也听完了，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娘该担心了。”正准备起身出门，刘姓大哥突然站起来。

“我有话说。”

此语一出，哄堂大笑。

“你这莽夫，也懂曲？”

“你找死，竟然想说婉儿姑娘曲子有瑕疵，我和你没完。”

“小子，识趣点，别逼我动手。”

铮铮

幕帘内女子拨拉两下琴弦，略带怒意。那女子竟开口了，她的嗓音同她的曲般让人着迷。

“大家静静，不妨听他说完，在嘲笑不迟。说着，看向刘姓大哥，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刘姓大哥望了望贺兰笙歌，咽了口气，将贺兰笙歌先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琴曲不全，如能补缺，定是憾世之曲。公子的话细品味一番，倒是有意思。既然公子听出奴家此曲的瑕疵，不知可有补全之策。”

众人听罢，直呼可惜。我为何听不出此曲不全。

刘姓大哥紧张不已，因为这番话压根不是他的体悟。他为了当入幕之宾，盗用他人的感悟，此时语噎。而后无奈指了指贺兰笙歌。

“并不是我的体悟，是我身旁这位小兄弟说的。”

在坐的人好奇的望向贺兰笙歌，为之哂然一笑。

“就这稚子，能有如此造诣，怎么可能。”

“别拿那小子当挡箭牌，分明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

……

中伤的言语层出不穷，有质疑，有嫉妒。听的刘姓大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怀疑的看着端坐一旁的贺兰笙歌，他突然后悔站出来了。

也难怪众人质疑，贺兰笙歌年仅十四，眉宇英气不凡，双目炯炯有神，貌若潘安之美，较之邹忌有余，但其貌略显稚气，不由得使人生疑。

就在众人疑虑之际，刘姓大哥手足无措之时，贺兰笙歌开口了。

“既然大家有疑虑，那小生就献丑了。姑娘此曲，自然是美妙不凡，从中再难改进，只是这尾声未收回来，我说的，是也不是？”望着幕帘的女子说道。

“公子说的极是，看不出来，公子如此年纪，便有此等造诣。敢问公子师从何处？”

“姑娘过谦了，家母曾讲解过一番琴谱，并不曾学过谱。”

“那公子是如何听出此曲瑕疵之处？”幕帘里的女子疑惑的问道。

“意境，这曲子意境不全。所谓:一曲轮回，喝断天涯。姑娘这曲《轮回》，有分有离，唯独缺乏的正是轮回之意。”

“公子可有补全之策？！”此时，幕帘里的女子显得有些急迫。

“无。”贺兰笙歌只说了一字，无奈摇了摇头。

“我未经历过生死，如何敢说自己能参透轮回，那不是信口雌黄了？”此语一出，四座沉寂。

未经历生死，何谈离别，众人终于缄口。

“唉，看来此曲终不能成矣！幕帘里，女子清叹一声，好不落寞。

“莲儿，去请两位公子进来。”

“是。”

只见幕帘内走出一清秀丫环，来到贺兰笙歌面前。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楼上雅间等候片刻，姑娘一会便去。”随着两人的离开，台下的人也随之散了。

二楼，雅间。

“行啊，你小子，这次得感谢你，能一睹婉儿姑娘的芳容此生无憾矣！”

“行了，等见完，我便得走了。要不然我娘该骂我了。”

刘姓大哥嘀咕着:“你这不开窍的小子。”

“二位，恭候多时了吧。我已置下酒菜，招待二位，一会儿就上来了。”

房门轻启，一股幽香便至，紧随其后一身艳丽着装的女子进门。其貌如花，其肤如玉，一双含情目，一对烟柳眉，琼瑶小鼻，一抹红唇，眼角一点朱砂痣，美艳至极。

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神来。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奴家。”美艳女子拂裙坐下。

“在下，刘毅，姑娘你真美。”刘毅迫不及待的说着。那美艳的女子莞尔一笑，刘毅的心都融了。

“在下欧阳笙歌，一书生。今日幸得姑娘招待，不胜感激。在下告辞。”

说着向门外走去。

“这饭你不吃了，这么多可口的菜肴……”刘毅眼巴巴望着咽口水。

“你留下来吃吧，我得回去了，我娘还等着我呢？”

“站住”美艳女子叫住贺兰笙歌。“你还未知道我的名姓呢！我叫柳文婉”

“柳姑娘，告辞。”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欧阳笙歌，有意思，希望下次还能相见”柳文婉思量着。

一笑阁外，贺兰笙歌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回家，耳朵就被拧了起来。

“好啊，你小子竟背着我和娘来此等烟花之地，走，回家受罚去”

“姐，疼疼……姐，你先放开听我解释啊！”

“解释，留着给娘去解释吧，我这说不通。”

“姐，你可千万别…让娘知道，要不然她会打断我的腿的。”贺兰笙歌哀求着。

“你还知道娘厉害啊，那你还敢进出此等烟花之地。”

两人吵吵闹闹的行走在巷子里，这巷子还是往常般昏暗，夜色很快吞没了姐弟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