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慢点，别摔下来了。”

“真是笨，上树打个枣都不会。你在不快点娘亲一会看见该骂我俩了。”

“欸，酒儿姐放心，一会我就将可口的枣儿呈给你，稍等片刻。”

“好好好，姐给你望……”

那女童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改口道:“姐给你说的都忘了？娘亲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快下来。”

“姐刚刚不好好的么，怎么……”

男童回头一望，神色慌张不已，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只见远处一中年美妇神色不善的看着姐弟俩。

树上的小童迅速落地，耷聋脑袋，嚅嗫着:“娘亲，你惩罚我吧，这事和姐姐没关系。”

女童满意的看了看男童，转而望向中年美妇说道:“娘亲，好娘亲，是我让弟弟上树打枣的，罚我吧！”

“行了行了，你俩别演了。我看呐，你们两都是馋猫，知道到规矩吧，墙角面壁。”中年美妇一脸严肃的望着姐弟俩。

姐弟俩吐吐舌，规规矩矩的面壁思过去了。如此行径，估摸着也是惯犯了，才会从善如流。

这两小童自然是欧阳酒栀和贺兰笙歌，此时均是八岁大的小童。

“ 姐，接着！”

“算你小子有良心”

回头望了望，确保没人看见才将枣往嘴里塞。

“姐，甜不？”男童讨好的问道。

“哼，看在枣的份上，被娘亲惩罚的事就此揭过。”

中年美妇未曾走远，他俩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妇人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发作不得。

“夫君，你看这两孩子，性情顽劣。要是你我不在，他二人如何让人心安啊！”

“夫人莫急。笙儿他聪慧过人，将来指定中举人，入仕途。小儿嘛，难免有些劣性，多加管教，定能有一番作为。”

“夫君还说，这严父慈母都我一人当了。夫君却从不过问他们的事，是何打算？”中年美妇嗔怪道。

“哈哈哈，为夫这不正享天伦？夫人如此贤淑，夫复何求？”中年美妇不理会他，心中却是一甜。

“笙儿你不担心，那酒儿呢？我可管不住那小丫头，鬼灵精怪的。将来要是嫁出去，只怕要受婆家气。”

“夫人呐，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得。你不也说酒儿鬼灵精怪？她是受气的主？只怕是给人添堵。”

“好了好了，夫人， 他们才八岁小童，咱们那会指不定比他们还淘呢！”

“说的也是，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夫人，咱不想那些了。走，散散心。”说着挽起中年美妇的双手。

若能一直延续，这一家四口会很幸福。然而上天似乎刻意去破坏那份美好，使之凋零。

这年初夏，也就是调露元年（公元679年），一场鼠疫蔓延。全县上下，人心惶惶。药材价格飞长，到后来竟发展成千金难求之物。

县令知情后，下令征用医师、药材，如有违禁、藏私者处以牢狱，抄没家产。

县令上书朝廷，请求赈灾款。这一去一返，快马加鞭也得五、六日，等到援助更是遥遥无期。

在此期间，病情不断蔓延。鲜有人去理会这些病患，除了医师，其余人都撤出两里之外。就连县令大人也未曾露面。中年男人整日忙碌，分配资源，防止疫病扩散，已是几日不曾回府。

“娘亲，爹爹何时回来？都几日了，我想爹爹了。”

“是呀，外面很乱，爹爹他不会有事吧？”

两小童没完没了的询问，中年美妇则是心乱如麻。她深知夫君是爱民如子的好官，整日奔波在外，定是病情未得到控制，心中忐忑不安。

“会不会…出事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们安心在家等着。我去送糕点给你们父亲。等我回来，你们不许出门！”

“哦。娘亲早去早回。”

“娘亲回来时记得带糖葫芦。”贺兰笙歌涎着脸说道。

“ 好，娘给你们带，不过你们要听话，不许出门。不然这糖葫芦我就给路边的索乞儿。”

“ 娘，快去吧！我们保证不出门。”

中年美妇走上大街，较之以往冷清些许，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茶馆亭榭的吟唱声，路上行人的熙攘声已然绝耳。

中年美妇走街串巷，良久，眼前出现一间医馆——尚仁医馆。

馆门敞开着，院内略显凌乱。走进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中年美妇掩鼻，上前询问。

“请问县尉欧阳大人可在此处？”

“你是何人？寻县尉大人所谓何事？”

“我是县尉大人的家眷，劳烦为我带路，可好？”

“是在下冒昧了，夫人这边请。”

咳咳…

那带路人走在一间房门前停下，指着不停传出咳嗽声的房间，说道:“夫人，县尉大人就在里面。”

“有劳了”说着，递了两铜子给带路人，走入房门。

“咳咳……夫人来了。”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起身。

“夫君可是身子有恙？怎地咳得这般厉害。”中年美妇急促的问道，走向一旁倒了杯茶递给中年男人。

“夫人，我怕是不行了。连日劳累，身子骨不争气，竟染上了疫病。本想等疫情平稳下来，给你报信，没想到你突然来了。”

中年妇人听完，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这不是真的，夫君，你别吓我……”问话的语气是那样的不甘。

“你要是走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夫人，你先听我说完，我已修书一封。你将此信交与大兄，他会派人来接你们回去。”

“只是笙儿的身世万万不可告诉他为好，否则将遭来灭顶之灾。”

“可…可是，那个伤心地，我没有勇气再回去……”

“夫人呐，我原以为我们不用回京，在这偏远的代县，安宁的陪你一辈子。看着笙儿，酒儿长大成人，娶妻婚嫁。看着你我白头偕老。”

“可是，天不遂人愿呐。我疫病缠身，无法等到那个时候了。不得已，才出此策。我走后，你们也有个着落。”

中年妇人泪流满面，坚毅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别说了...夫君。我不想回那个家，我要留在这，留在这个与你偕老的地方。我会将笙儿与酒儿抚养大，我要你看着……看着他们快乐的成长。”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了。

“可是…夫人呐，留在这儿你只能自食其力，那些苦我怎忍心让你独自承受。”

“不。一点也不苦，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点也不苦。”

“好。你执意如此，那便将这封书信焚毁。”

中年男人取出怀中的书信，递上火折。妇人接过信，将至焚毁，看着纸屑飞散，泪不知何时止住。

“夫人，你要好好管教孩子们。我的书房内有副字，那是我父欧阳询留下的书法，让他们好生临摹，字定会进步如飞…”

中年美妇一直陪着丈夫聊到很晚，这才收拾妆容，回到府上。

两小童见母亲回来，上前询问。

“娘亲回来啦！父亲何时回来。”

“娘亲回来了，有没有带糖葫芦回来。”

“啊！娘亲忘了，明天给你去买好不好。娘亲今日疲累不堪，先去休息。晚饭，等我休息好了给你做。”

“可是……”贺兰笙歌刚准备说，就被欧阳酒栀拦下了。

“娘亲，您先去休息吧!笙弟跟我走。”说着，扯着贺兰笙歌的袖子就往外走。

中年美妇想问他们去哪，可是心乱如麻，无心理会，只淡淡说了句:“天快黑了，别走太远。”

“知道了，娘亲。我们一会就回来……”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人早已不见的踪影。

“姐，你怎么不让我说啊！我们很听话待在家啦！母亲却没有遵守承诺。”

“我说弟弟，你是不是傻啊，没见娘亲一脸悲戚的样子吗？你这些事娘亲当然没心思理会啦！”贺兰笙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娘亲怎么了，为何伤心？

“呀，你真是笨死了，除了父亲出事了，还能有……”说着，神情骇然起来:“还有什么事能让娘亲伤心呢……”

两人同时沉默起来，街上的风充斥着肃杀之意。姐弟俩突然觉得身上衣着略显单薄了些，想找个地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