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之自缢消息传入洛京，其幼子逃离的消息也传入武则天之耳。

嘭

武则天怒不可遏的拍了拍桌子，手中的折子滑下案台，随后面色阴沉下来。

“娘娘因何事恼怒？”

武则天并未理会问话之人，指了指地面的折子。

殿下跪着的那人捧起折子，并未翻看。而是将其摆放会回案台之上，侍其左右。

“婉儿！携口谕，屠灭贺兰一族。另着人四处追捕贺兰敏之幼子，将之带回洛京。”

“属下领命！”

随着上官婉儿离去，大殿内空余武则天一人。她瘫软床榻，嘴角张合着，不知是自言，还是梦呓。

洛京城外。

金吾卫得到命令，便派出了一只军队奔往岭南方向。其疾行之态犹如一柄尖刀直指东南而去，伴随着染血的夕阳，取下负罪着的头颅。

流放的人们未曾想到，贺兰敏之自缢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他们更不曾晓得，一只铁骑已然上路，正朝他们奔来。

流放的人因主人而负罪，他们本是无辜之人，流放偏远的蛮荒之地忍受煎熬，本已不堪折磨。然而武则天不愿放过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们终究只能惨死。

在一个风高云静的夜里，死神踏风而来，席卷怎个村落。

烈火焚烧着草庐，发出“噼啪”的声响，先前的惨叫已然绝耳，只剩下马的嘶鸣声和甲卫的碰触声。

火光外，只见一人横刀立马。静静观望着烈火焚烧一切，好像此事与之全然无关。

“禀将军，流人以全部屠灭”

“哦，可曾寻得贺兰敏之的幼子？”

问话者转过身来，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只能依稀可见一双阴鸷的眼睛，其面部的在火光掩映下显得异常狰狞。

“禀将军，不曾寻得此子。”

啪

长鞭挥舞而下，重重地砸在跪地的小将身上。

“废物，一个老奴才和一个小娃娃都捉不住，我养你们何用？”

“将军饶命，并不是属下无能，而是那贺兰敏之早有预谋。我虽军千里疾行，想必那狗奴才早已望风而逃，望将军给卑职将功赎罪的机会。”

“好，你就领二百骑，务必追回贺兰之子。不然，提头来见。”

那小将先是一愣，而后惶恐的跪下。

“谢将军，卑职定不辱...”

只是他未说完，那将军已然离去，只剩二百骑伫立在原地。

夜幕下，二百骑卷动风尘，四处搜寻贺兰幼子的下落。不知谁大喝一声:罪臣之子在此。

此语一出，犹如石破天惊，寂静的夜色被马蹄声踏破。

十余骑挥动着兵戈，刺向前方的夜色中，细看之下，前方有个黑影疾速移动着。

黑影怀中抱着一个嗷嗷待哺小孩。这便是贺兰敏之的幼子。

主仆二人逃亡许久，孩子经久未曾进食，一声哭喊引起了追兵的注意，造成了眼前的死局。

黑影没有抱怨，他的命是老主人捡回来的，他要誓死护卫小少爷。此时的他，生死早已忘却，只是两腿如何逃得过四蹄？他和死神赛跑着，然而将死之人注定逃不过收割之镰。

黑影游窜在林间，四处寻找躲避之所。当他快要脱离危难之际，怀中的孩子哇哇一哭，便再度陷入了危急之中。

逃亡任在延续，参与这场角逐的人也越来越多。躲藏的地方相形见绌，唯一的希望便是往前冲，于是黑影放弃的躲藏，径直冲了出去。

迈出数步后，脚下踏了个空，身形不断下坠。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非常疲累了，身上的伤痛使之晕眩，他缓缓闭上眼，不在抗拒身体的疲惫。

在他晕倒的前一刻，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轻语一句。

“主人，我尽力了。”

噗

黑影坠地，掀起尘埃。好在有树做缓冲，不至于丧命。四周静极了，偶尔传出一两声哭喊。

天快亮了，路面上驶来了一辆马车。

“停车。”

伴随着喝止声，一中年妇人掀起帘布，满眼怜惜的看着仆人胸前孩子。

“夫君，救下那可怜的孩子吧！”

“娘子，咱们还是不要管此等闲事的好，万一惹祸上身...”中年男人劝慰道。

“可是，他只是个孩子，他还那么小。”

中年妇人不甘就此离去，一脸恳求之色。

就在这时，那黑衣仆人醒了，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二人。待看清后面容后，突然跪下，哀求起来。

“欧阳大人，求求你救救这孩子吧！这是贺兰家唯一的骨血了，念在我家老爷与您往日的交情上，救救这孩子。”

中年男人闭目沉思了片刻，似乎在追忆，又似乎在悼念。而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答应你可以，不过此子暂时不能以贺兰为姓”。中年男人沉吟片刻道:“待时机成熟我自便告诉他一切，如何？”

老奴面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贺兰姓流出会惹怎样麻烦，心中暗做思量。

“多…多谢欧阳大人，只要少爷能活着，我也就…完成了老爷的遗愿了。我这把贱骨头该去九泉之下伺候老爷了……”说着，泪已满眶。

待心境平复，老人便拭泪而去。

马车也重整上路，只是车上多了一个小生命，车厢内顿时热闹起来。

“夫君，你看，酒儿和他玩好开心啊！”中年妇人看着两小儿咿呀地说着，心中喜悦无比。

中年男人望了一眼，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望向中年妇人，看着她一脸幸福的神色，心中满是自责，伸手握住了妇人纤细的手。

“夫人，这些年，苦了你了。”

二人结婚二十载有余，只是未曾有子嗣。四处寻医问药多载无果，只得作罢。

在此期间，中年妇人受尽屈辱。

未曾想，一年前，中年妇人呕吐不止，问医得知怀上了。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偏偏落地的是个女儿，尖酸刻薄的婆婆再度发难。

“没事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中年男人看夫人神色不善，便劝慰起来。

“夫君。”中年妇人含情脉脉望着中年男人，而后看向两个小儿道:“你看这孩子还未有名字呢！”

“嗯……”中年男人沉吟道:“笙歌如何？”

“贺兰笙歌？是个好名字。”

“欧阳笙歌”男人纠正道。

“他暂时随我姓，也能解我们一生的遗憾。”

“欧阳笙歌。笙儿，真好。”说着宠溺将欧阳笙歌抱了起来。

只见妇人怀中的孩子满脸笑容的看着眼前的生人，不时比划着稚嫩的小手，憨态可掬的样子着实让人喜爱。

“夫君你看，笙儿喜欢你给的名字。”中年妇人一边逗弄着欧阳笙歌，一边说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婴儿“哇哇”的了起来，好似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抢走似的。

“好好好，酒儿不哭，不哭，你们都是娘的宝贝。来，酒儿抱抱。”

中年男人祥和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感慨着。

“欣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嫁过来二十余载，第一次见你笑的如此开心。或许不回京，对你来说是件幸事，那我们就不回那个令你委屈的地方吧！”

“ 前面的车马停下，接受检查。”

就在他沉思时，一声喝令打断了他的思维。

“不知前方是哪位将军领兵，可否出来一叙。”

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下马车。

只见骑兵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一人横刀立马上前来。此人戎装威武不凡，面容不威自怒，一双阴骘眼，鼻似鹰勾。

“邱将军，幸会幸会。不知将军来此所谓何事？”中年男人满脸堆笑的问道。

“巧了，欧阳大人不在京里，何故出没于荒郊野岭啊？”

两人见面便是争锋相对，可想而知二人并不如表面这般和睦。

“某奉命前来捉捕逃犯，不知欧阳大人可曾遇到一老一少？”那将军狐疑的看着中年男人，他知晓贺兰敏之与此人有旧。

“未曾看到。还望将军让出道来，下官去关外赴旨，迟了，某担待不起。”

哇哇

就在这时，车里传来一声哭叫声。

“呵呵，欧阳大人去赴旨，还要携带家眷一同前往？”将军玩味的看着他。

“是，贱内要求与下官同去。下官本不愿，可又于心不忍，便同意了。”中年男人心都提到嗓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噢，不知可否一睹尊夫人容貌？在下从未登门拜访，有幸在此相遇，不如出来一叙。”

中年男人面色有些难看，手心冷汗直流。

“这…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在中年男人犹豫时，车内传来声响:“将军见笑了，我家老爷是文人，挂不住那面子。将军莫要见怪。”

车帘缓缓掀开，中年妇人怀中抱着个女童，车中别无他物。

“夫人说笑了，某这就为你们让行。”说完，命令军队两旁分散。

待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中年妇人将欧阳笙歌从箱内取出，这箱子原本是为了储藏杂物所用，好在夫妻两人携带之物不多，足够容纳一个婴儿。

“夫人足智多谋，在下佩服。”

“总算是过去了，不会再生事端了。”

马车离开后不久，骑兵聚于一处。

“将军饶命啊！那老奴跌下来后，我便追了过来。当我发现时，那老奴只出现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我说过什么，你应该记得，动手吧！”

“将军，将军……”就在那小将跪地求饶。

一柄钢刀挥舞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