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安安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吃完早饭就要兰琅帮她易容，说是要出去玩儿。

“可是小姐，”兰琅指了指沈安安脸上的黑眼圈：“你这个样子，还是先补补觉再出去吧！”

兰琅有些疑惑，昨天才出去转了一圈，按沈安安的性子，今天应该在家里补觉啊！怎么又要出去玩儿了！而且看她的脸色，昨天应该是没睡好，今天更应该在家里补觉啊！

“哎呀！啰嗦，快点画，咱们出去转转，家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沈安安也不解释，干脆朝兰琅一瞪眼。兰琅认命地给她掼头发。

沈安安是真的没法解释啊！她总不能说，她想要出去看看会不会再次偶遇羽忆凡吧，这居心，就连兰琅这恋爱白痴也看得出来吧！

头发刚掼好，一只青雀扑棱着翅膀飞到了打开的窗户沿儿上，在窗户上梳理自己的羽毛。

沈安安一扭头，便认出了那只青雀。

“小青！快来！”

沈安安高兴地伸出手，那只青雀也认出了她，纵身一跃，三下两下便飞到了她胳膊上。

这只青雀是宁城城主府的传信鸟，还是她和封子邈在天机山时捡到的雏鸟，老鸟不知去哪了，只剩一窝雏鸟在那里饿得嗷嗷叫唤，他们便将那群鸟带回去喂养。

好在山上得青雀生命力够顽强，一窝五只鸟总算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也只剩了三只，一只青黄色，一只黄色，只有这一只是通体青色，是纯种青雀，飞得最远，也最为机灵，就成了她与封梓邈传信的专用传信鸟。

沈安安解开了鸟腿上的小竹筒，心下疑惑，封梓邈这会儿给她传信，不知所为何事，难道他那边出事了。沈安安心急，感觉拿出竹筒中的纸条，没看见兰琅那飘忽的眼神与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

白色的信纸上是一排隽秀的小字，纸上还隐隐散发着松墨香。

上面写着：

安安：

多日不见，为兄甚是挂念，时值深秋，还须多添衣衫，切莫任性。

今闻相府碰上姻缘，兄心甚慰，但恐小妹识人不清，悔恨终生，又恨今事繁杂，不得亲去，只得忧忧碌碌，为妹挂心。

……

若妹不愿，不可违心，兄当时刻静待，为妹分忧。

兄梓邈赠上。

看完信，沈安安悠悠地叹了口气，望向兰琅道：“心虚了吧，这事儿除了你说，就不会有别人！”

沈安安将信折好，放在了床头的小盒子里，然后坐在书桌旁，挥笔写下几个字：妹安，婚不成，兄无需挂念，兄事多，待年后，妹自当登门拜访。

然后将纸卷好，放进小竹筒中，绑在了青雀的脚上。见那雀儿还不走，沈安安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你这小玩意儿，倒是机灵！哈哈哈……”

然后对着兰琅道：“青雀饿了，你带它去吃些东西喝口水再送它走吧！”

兰琅红着眼睛抬起头，喊了声“小姐！我只是……”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心里凄凄地想，自己只是什么呢！是想让封梓邈知道沈安安被人提亲了，让他死了这条心，还是让他火速赶来，或是其它呢？

乱了，乱了，这一刻，兰琅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错。

“我不怪你，琅琅，”沈安安摸了摸青雀的脑袋，朝兰琅那里指了指，青雀歪了歪头，在沈安安手心里蹭蹭，然后一挥翅膀飞到了身子僵硬颤抖的兰琅身上，自顾自地梳理着羽毛。

就在兰琅转身出门那一刻，她听到了沈安安轻声道：“人的感情，不是由自己控制的，这都是命……”

兰琅脚步一顿，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沈安安揪掉头上的发带，黑发顿时如瀑散开，她从怀里掏出面具带上，遮住了脸上悲哀的情绪。

她突然想着，封梓邈在给她写信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是期待？期待着她说不会同意嫁与他人；是难过？难过娶她的不是自己；是自责，自责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还是……痛苦……

痛苦着，只能称她妹，只能看她嫁与他人，只能默默等着结果却不敢亲自来问，那一字一句对他来讲犹如诛心，可他还是忍着心痛写了下来。

沈安安蓦地有些心痛。

见那青鸟，她心痛，她还记得，那日他们一起给青鸟喂食，封梓邈曾笑着说，他是小鸟的爹爹，让沈安安做鸟的娘亲，沈安安只当哄着他，便笑着应了。

不知那日，封梓邈是否便当真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是放不下。但当时他那脸上的笑，却是真的。

又过了几日，龙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早上沈安安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银装素裹的景象。

院子里的合欢树早已落光了叶子，枝丫灰突突，大剌剌地敞在那里，上面落上了一层洁白的冰花。

院子里的地面上也是厚厚的一层雪，上面干净得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沈安安披上狐裘，想出去转一圈。

兰琅端着盆温水进来了，后面跟着个拿杯子的小丫头，小丫头放下杯子下去了，兰琅连忙拉住了沈安安道：“小姐去哪，还没洗脸梳头发呢！”

沈安安捏了捏兰琅软乎乎的小脸，笑了：“我看院子里的雪下得好，正要出去看看。你看你这脸，又胖了好几圈呢！”

兰琅挣扎着脱离了沈安安的魔爪，推着沈安安坐到了梳妆镜前，为其梳好了头，然后沈安安取下面具洗了脸，又抹了些护肤的脂膏，方又将面具戴好。

“小姐出去玩儿会儿，我一会便将饭端来。”兰琅说完便端着盆子杯子退了出去。沈安安重新打开门，踏了出去，顿时觉得冷风袭来，还好有这面具挡着，要不脸都得被这邪风割伤了。

想起兰琅那红红的脸蛋儿，沈安安有点儿心疼，改天得找人给她绣个口罩，她年纪还小，可别落个冻脸的毛病。

外面的雪果然如她在屋里看到的那样，松松软软的，踩上发出咯咯的声音。沈安安的鞋底干净，踩到雪上也没有鞋印。

沈安安走到了合欢树下，伸手摸着那乌黑的树干，微微抬头，树上的雪飘飘洒洒地落下来，沈安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那雪丝落到了她的眼帘上，一丝丝清凉激得她的睫毛颤了颤。

沈安安忽然来了兴致，抬起双手，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蝴蝶，转身，旋转，伴着轻功在雪上踮起脚尖，在雪上轻盈地跳跃，闭着眼睛一圈一圈地转着，脑海里响起前世跳舞时放的纯音乐钢琴曲，在铺满雪毯的院子里跳起了一只如诗如歌，缠缠绵绵的舞。

兰琅进了院子便见到了这样美的一幕，沈安安像一只精灵一样慢慢地舞者，雪白的狐裘在风中飘着，沈安安的满头墨发也随风飘着，雪花又飘起了，她紧闭双眼，伸出双手，像是在寻找上天的门，然后乘风而归。

直到很多年后，兰琅还一直记得，在茫茫雪海中，有一只美得动人心魄的精灵，跳起来一只倾国倾城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