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塔内的石道很长，就如同蛇的食道也很长，潮湿黏腻，风若有若无地在昭歌耳边吹着，她能清晰地感觉的风带来了陈腐的气息，同样也能听到，背后叶九顷越来越弱的呼吸。

石道还是那么漫长，漫长地让人突然心生绝望，魂灵在这无望的跋涉中嘶吼咆哮，挣扎不出。

昭歌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她唯一注意的只有背上那人的呼吸，深深浅浅牵动着她的心。

“叶九顷，你别睡啊。”

“你个无赖，我在景秀楼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多么不想和你下棋，多不想和你掺和在一起，偏偏你这个无赖每天都端着你那狐狸笑上门。”

“九顷，其实挺好的，每天都与你在一起，说说话，下下棋，看楼外江湖人挣得死去活来，看楼内众人吵吵闹闹。”

背上的人一言不发，就像是听着少女的话安静地睡着了，黑暗中昭歌一句接一句的说着，说着她这辈子本不会说出口，以后也不会再说的话。

她突然感受到生死的界限，感受到自己背上的人沉甸甸又轻飘飘的。

心中平静又坚定，脑中所想到的一切都随着自己一步一步，变得如泾渭水般澄澈分明。

这突然出现的青色石塔，楼外楼经久不消纠缠在她身上的束缚，宝藏的钥匙从他

再长的石道终究有走尽的一天，昭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丝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谷中温暖的阳光已经照在她的身上。

你见过四月的江南吗？

就像陷入花海，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去，一呼一吸的空气中都带着生命的气息，这就是四月的江南。

昭歌眼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灿烂如四月江南的山谷，与她身后的阴霾黑暗竟像是另一个世界。

昭歌抬起疲惫的头，脸上浮现一抹虚弱的笑容，啪的摔到了地上，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她又陷入了漫长的梦中。

像是白雪一样的皮肤，像是黑夜一般的长发，如火一般鲜艳的红色长裙，倾国倾城的女人站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只需扬起嘴角，眉目间便是风华绝代。

梦境破碎，睁眼就是满目流光，翠色欲滴，恍若仙境。

这是另一个梦境吗？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回答她。

身边的这人正睁着一双比这春光更美丽的双眸看着她，他温柔的眼中是一个完整的她。

“你醒了。”

“我醒了。”

真好，你我都还安好，昭歌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

叶九顷双眸一凝，身旁的女孩神色清冷，冷漠疏离，突然展现的笑容中却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温柔，那么温暖，那么有力，比之这仙境的美不让分毫。

“你身上的毒怎么样？”昭歌探手想要去摸叶九顷的脉搏，被叶九顷一把按住。

“没事了，放心。”

昭歌见他脸色也只是苍白了一点，目光却是清明，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身子不由晃了晃，浑身上下带着无力感。

叶九顷马上扶住了她，微微发冷的身体接触到男人的胸膛，竟有种太烫太热，要被灼伤的感觉。

“看来有事的是我。”站稳的昭歌虚弱地笑道，口气中带着几分玩笑。

叶九顷微微一笑，“这不正好，给了我英雄救美的机会，只是美人呀，可别忘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我都救了你多少次了，你不是早就许了我吗？”

昭歌说完就想打自己嘴巴，这算是调戏人家小哥了吧，真是没羞没躁。

冷着一张微红的脸，不去看那人含笑的眼，“这里也不知道哪里，我们还是赶快找找出路。”

这片山谷像是在雪野的另一边，流水青山，郁郁葱葱的树木挺拔苍翠，不知名的野花一丛接着一丛，芬芳错落，昭歌有些好奇地捧起一把小池塘的水，竟然带着一丝温度。

“不止，这里布置你不觉得熟悉吗？”叶九顷神色莫名，有些复杂地看着犹如仙境一般的山谷，池塘上一团轻薄的水汽凝聚成雾，在阳光的折射下，带着一丝流火般的晶莹。

“这地下有一处地热。”

“这，这，引地热为坤，山木为乾，流水起势，阵内五行自成，循环不休，流火浮云，这是流火浮云阵！”

“流火浮云，浮云已断还乡梦，流火浮生落叶根。当年妖剑误杀好友山河剑钟离殇，托雪梦公子重建好友故址以葬好友，只是钟族早就灭族，钟山百年传承尽付焦土，雪梦公子费时三个月，终于以阵法重现当年钟族所居的钟山盛景，浮云流火就是当年钟山上特有的景色，想来已经过了四五十年，这阵法竟然还生生不息，运转自如到如今，雪梦公子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

叶九顷一时感慨万千，他不是不会阵法，只是他所知的阵法无一比得上雪梦公子创造的阵法，他曾见过的千丝百结阵，此时所见的浮云流火阵，都冲击了他所认知的阵法术术。

“先祖布下的流火浮云阵是生阵，引布阵环境中的自然之力作为阵法运作的补充，但自然之力也有穷尽之日，这一处再经个三五十年，地热衰竭，阵法就会自然消散不复存在，哪有经久不坏的阵法，只有人永远不能歇的智慧思考，先祖当年阵法一道神鬼莫测，也无法扭转楼外楼一夜倾覆人心一道实在是阵法更加难测，也更加有力量。”

“昭昭，哈哈哈，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昭歌淡淡地笑着，笑容温暖而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轻快。

这种纯然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上。

水面上的火光灭了又亮，水火相融的盛景一是让两人没了言语，当年钟山上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色。

昭歌期待地看着水面中央那团模糊不清的水雾，水面上阳光聚集之地，最耀眼的火光燃烧浮动的地方。

她低下头想要去看她手中天蚕丝，那晶莹就如同流光一样的丝线在此刻就和水面上流动的火焰一般流动起来，而这个时候平静的水面开始沸腾，被人打破了平衡的水会有什么样的力量。

昭歌就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手中的天蚕丝已经像是一道流光一样，射向那团在浮云间燃烧的流火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叶九顷还来不及在研究四周的布局，水面上那团火焰就像是突然活了过来，像个淘气的孩子顺着晶莹的丝线滋溜钻进了昭歌的身体内。

等他一掌击开天蚕丝时，一朵金黄的火焰已经在少女的眉心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