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死，我宁愿死……”

我哭着推开雪人，它的身体倒在坚冰上散碎成细末。

“渃海洢，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作主决定我的命运，我宁愿死也不要渃水消亡，不要我的亲人朋友死去，不要你一个孤单地承担那么多痛苦……我宁愿死……”

“我不要你死。”流潇从我身后紧紧抱住我说：“我不要你死，我辛辛苦苦找回你，我再也不要你离开我。”

“走开！”

我用力推开她，她踉跄一步跌到冰面上，两行泪从她的眼眶渗出滑过白皙的脸颊上，旋动着冰蓝色的光，滚落到她冰蓝色的衣襟上。

“你是……每次出现在我脑海里的那个女人就是你？”

“是我。”

“那个男人是谁……”

她噙着泪凝视着我，闪动的泪光映着海洢的面容。我连忙回过身，我身后空无一人。我回过脸，她的眼里映着海洢回脸的动作。我僵硬着看着她眼里同样僵硬看着我的海洢，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上的衣服的颜色已经变成和流潇身上一样的冰蓝色。

“这是怎么回事……”

我蓦然发现我的说话的声音竟也和海洢的一模一样。我推开她，快步走到冰柱前，微蓝色的冰里映着海洢的身影面容。我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冰里的面容，却和他同样伸出的手相触。

“这里的人是我吗？”

我回过头愣愣看着她问。

“是你，冰凝，冰族伟大的族长，这就是你知道真相要付出的代价！”

“不”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冲她吼道：“我不是，我是渃水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忍着泪走到我身前说：“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我们刚出生的时候我们的爹娘就为我们定下了婚约，为了做你的好妻子，为了能与冰族族后高贵的身份相匹配。我五岁就开始练法术。十年，我不仅学会了水族所有的法术，还学会了冰族和火族的法术。水族所有族人都因为我而骄傲，你却对我视若无物。你只见过那个女人一面，就看过她一眼，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婚之日，你就不顾一切追随她。后来你找的了她，可惜她已经死了，死在你的怀里。我以为我会有机会走进你的心里，你对我却越发的冷淡。那一天你站在这里，就在站在这里。”她指着那个雪人摔碎的地方说：“你一动不动看着殿外，冰从你脚下升起，一层一层封住你。我拼命求着你不要丢下我，你还是把自己封的严严实实。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宁愿变成一块千年不化的坚冰也不愿意给我一点点温存。你第一次和渃海洢来泠雪山，我看见你已经有了那个女人的身体面容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有怨尽管找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毁了渃水和湘水。他们都是水族的后裔，和你血脉相连的水族人。”

“他们不是。”她怒吼：“我恨他们，我所有的虚荣都是拜他们所赐，当年的冰水之战，他们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在我身上，我掌权只是想把冰族治理的更好，我哪里有错……”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涨红的脸上不断滚落，我忍不住伸出手抚掉她脸上的泪痕，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说：“冰凝，现在你回到我身边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还是你的好妻子，我们一起重振冰族。”

“流潇姐姐，我已经不是冰凝了，我只是渃水澨，已经逝去的东西，你有何必为难别人，为难自己。当年的婚约是一个错，冰凝奉命娶你是一个错，你不顾一切的爱上你心中勾勒的冰凝是一个错，不管我是冰凝还是渃水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你。你留一具尸体在你身边有什么意义？”

她缓缓松开手，她的眼泪滚落在我的衣服上浸湿一大片。

“为什么输得人还是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你很好，或许比她还好。你难道是因为冰凝好才爱冰凝的吗？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比他好的人还有很多，你何必执着于他？”

她愣了愣，没有说话，咧开嘴微微笑了，红肿的眼里却闪动着满满的泪光。

“可以告诉我海洢在哪里吗？”

“他已经不存在了。他对于你就像你对于我，是一切却不是所有。”

我微笑着点点头说：“忘了冰凝，找一个你爱也爱你的人过一世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吧！”她睁大眼睛愣愣看着我说：“你还要去找她，是吗？”

“如果上天只给了我和他一次的邂逅，我依旧愿意生生世世追随。因为我们是彼此的信仰。”

狂风卷动满天的雪花在灰暗的苍穹中涌动着，咆哮着，无数的雪花旋转着落向断崖下看不见的渊底。这里曾是我金碧辉煌的宫殿，而那茫茫的雪雾之外，曾是我浩浩汤汤的泽国。

一世因为她毁了冰族，一世因为他毁了渃水。

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值与不值，只是我知道的太迟。经年之后，一切都会化为尘土，唯一不变的是我生生世世都痴迷于他的心。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我转过身看着飞雪中连绵起伏的雪域，待到天朗日明，汩汩的清泉还会奔向山底。干涸的沙地有一天会变回原来浩浩汤汤的渃水，从此以后，不再有海洢，不再有我，也不再有前世今生的恩怨情仇，但愿一切安好……

我张开双臂缓缓向崖口倒去，在我的脚离开崖边时，飘零的雪花中，我隐隐看见泇浈已站在崖边，绝美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浮着莲花盛开般的笑容。

一直坠落，风雪在我周身不停地缠绕，似乎我自己也变成了一片雪花飞在散乱的风里，就像在我儿时的梦一样，自由自在地漂泊。我不知道飘向何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海洢。如果能遇见他，又会在何地何时？不论何时也不论何地，只是不想再一次错过他。

温柔的阳光穿过天空，我感觉自己在融化，一点一点的融化。我变成了一滴水从高高的云端穿过，不停地坠落，落进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孩的眼里变成他的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