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伞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川钰。一想起回忆中的种种场景，还有即将会看到的那张面孔，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紧张。

难道要她这么告诉川钰，他找了这么多年的，恨的，爱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素伞顿了顿，先前的紧张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静了一会儿，素伞一如既往轻轻打开了白伞，踱步而前。

尽管在冥界度过了这么久，回忆了这么多，但是人间依然不过多少时辰。

总而言之，她必须要先去找纭娘，她一定要知道当时，纭娘当时到底有没有为了得到水画的消息而承欢于武将。并且，她没用忘记，水画在转世之前，托她传给纭娘的话。

他说，要告诉纭娘，他不爱她了，而且恨不得她死。

……

素伞想为水画做一些补偿。

她到原来几行人停留过的地方，只是那羊肠小道上，净是一些不认识的人。

微不可见地蹙眉。

这时周围的人很多，人来人往中，素伞不断地避讳着与人的肢体接触。

她不喜欢陌生人碰到她。

同时，她也思考着如何找到川钰那一行人。

素伞想他们大概会在千岚山，纭娘曾说要寻回水画的尸骨。

这么说来，川钰也应该在去千岚山的路上了？他是要带路的。

……为什么现在她总是先想到川钰？

越是不愿意想起，那个名字就越容易出现。

素伞眯起双眸，不知是不耐还是叹惋。

恍惚间，她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叫她。

沙哑沉静的声音带着蛊惑，仿佛与千年的回忆相触。

“素姑娘！素——喂，你谁啊，别挤我啊——”

素伞蓦然顿步。

黑发轻拂，回眸而望，是那个容貌平凡的黑发少年。

与记忆中的格格不入，又相遥呼应。

不知不觉中，心跳得很快。

又紧张了吗？

自从回想起了记忆，她与平常越来越不同了。

她淡淡轻笑一声，嘲讽一般，眉眼精致冷清，疏离之中却似含连她自己都不注意的温柔。

这时，川钰已来到她身边，清瘦的面容白皙，唇畔扬起笑容。他道：“你送水画走也太慢了吧，我在这个破地方你等好久了。”

说着，就顺势地拽了素伞的手，像是怕人多的时候失散，逆着人流向后走去。

素伞没有说话，静静被他拉动，淡淡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

他肩膀瘦削，披着浅青色的衣衫。

他的手，无意识地拽着她。

指尖与掌心的微凉，是真实的触感。

素伞不喜欢与陌生人接触。

但她出奇地没有抵触川钰。

川钰走路的时候嘴也没闲着，含笑着眉眼弯弯：“岑玄带着纭娘已经先去千岚山了，我是留下来给你带路的。”

素伞听罢蹙眉，声音不知为何面对川钰，像是刻意又似无心地冷淡起来，淡淡哼声：“岑玄是什么时候知道千岚山的位置的？”

川钰眨眨眼：“我没说过吗，我师父是岑玄的养父，若说起千岚山怕是岑玄比我更熟悉。而且，具体水画尸体的位置我也同他讲了。”

……他确实没提起过他师父与岑玄的事情。

素伞不语，只留川钰一人在叽里呱啦地乱讲一通。

一分钟后。

待两人走出这条人多的路，川钰才意识到自己牵着素伞走了很久。

他略有些尴尬，笑了几声，放手，摸了摸鼻子：“咳咳，抱歉。”

素伞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川钰听罢，似乎带着一丝疑惑，又带了一丝试探，抬眸盯了她一会儿。

羽睫轻敛，黑眸好似古井，清冽，而光影斑驳，流转之中，隐隐透着一股微凉的味道。

很好看的眼睛，好看到，不应该长在这张平凡的面孔上。

素伞微怔。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清他的面孔。

寻常，却又不寻常。

两人没说话，就相互看了一会儿……

忽而，川钰“扑哧”笑出来，淡粉色的唇上扬起漂亮的弧度。他吐了口气，弯着眼睛：“素姑娘，你记不记得上次在漱轩楼，我玩笑说你嫉妒赵妈妈和我说话？”

“当时你的冷嘲热讽我可是现在也铭记于心啊——不过刚才我冒昧拉了你的手，你不理我才是正常表现，今天竟然还跟我说‘没事’；我长久地盯着你，你也不发火，真是稀奇。”

……素伞并不认为自己的脾气很暴躁。

但她也觉得，她的反应，很稀奇。

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时在漱轩楼中，她对川钰所谓的“冷嘲热讽”——

“这么和我说话，你不在意前世心心念念的人？”

……

须臾。

素伞淡淡抬起头。

绝色倾城的容貌，深黑的眸精致冷淡，在黄昏的晕染下似乎遥遥不可触及。

白衣翩跹。

她的目光没有回避地落在川钰的眼上，红唇轻启，冷清的语调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开：

“川钰，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方才我去冥界送水画，孟婆将我前世的记忆给我了。”

“我前世的名字，叫白舞。”

一瞬间，清风狂躁，卷起的是谁的黑发衣角，一树落花。

眼前那个少年，猛然，瞳孔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