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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天羽 作者: 琊泽 字数:3194 更新时间:2016-09-30 13:02:00

第二章:疯妇王氏

第二章:疯妇王氏

虽然我对父亲给我与诚焕的乱点鸳鸯谱有些不满意,但熹籽竟然这样挑衅,我的气劲就上来了,忍住了不发作,淡淡道:“诚焕很忙的,而且他教的你未必懂,我来教你最简单的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大小姐。”熹籽有些高傲道。

她那声“大小姐”让我听着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她才有那种大小姐的傲气,而我,仿佛像个温和的小丫鬟。

“你跟我来吧。”我转身,示意她往我家里去,敬择也要跟上来,但被熹籽恶狠狠阻止了。

“你快回去洗衣服!”熹籽不悦。

敬择眨了眨眼睛:“好吧,”他说,“那,熹籽妹妹,你早点回来啊。”

我看到了熹籽脸上明显的厌恶。

熹籽很喜欢到我家中来,她的眼里会很直白地流露出惊叹和羡慕。

来到父亲的书房后,梨花木的书案、满柜子的书籍、造型精致的砚台、挂满毛笔的笔架、石敢当的纸镇……她一样一样仔细看过去,忍不住赞叹。

这镇上的女子少有去私塾念书的,熹籽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

“彬翾你真是好命,”熹籽说,“你不用下地做农活,也不用每天忙活家务,每天还能读书写字,真好。简直羡慕到嫉妒呢。”

“这样啊。”我竟有些惊讶,我习以为常的日子,原来是她梦寐以求的。

我铺开一张宣纸,研磨,用狼毫笔蘸了蘸,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熹籽。”我说,“这是你的名字。”

熹籽走了过来,看了看,笑道:“这个熹字我认得,是‘喜’字下面加四个点,大红喜字的‘喜’,谁家张罗婚事的时候都会贴,所以我认得。是好运起意思吗?”

“熹,光亮,也有炽热的意思。”我答。

她又指着那个“籽”,道:“这个字我就不太记得住了。”

“是种子的意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种子。”我说。

熹籽顿了顿,笑道:“不妨这样记,大米的‘米’,儿子的‘子’,又有大米又有儿子,就是‘籽’了。”

“这真好!至少听这个意思,是不愁吃穿不愁婚嫁了。”熹籽笑道。

“嗯。”我道。对这个镇上很多女子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那你的名字呢?”熹籽问。

我在纸上写下“彬翾”两个字。

“彬彬有礼的‘彬’,翾飞兮翠曾的‘翾’。”

“两个木头,三个撇,彬,后面那个字笔画好多啊,是什么意思?”熹籽问。

“轻柔地飞翔,翾。”我道,“你看它右边有个‘羽’,长着羽毛的鸟类,飞上天空。”

“真有意思!”熹籽愉快地笑出声来。

我看了她的笑有些一呆,我平常见到的熹籽,总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高傲和对周围不满的戾气,就算是微笑,也总让我觉得她是在客套,或者是带有某种目的。现在的熹籽,让我有种“原来她也是个纯真小女孩”的感慨。

“让我也写一下。”熹籽用恳求的目光,带着一点撒娇的口气看着我。

我放下毛笔,把位置让给她。

这也许是熹籽第一次写毛笔字,字写得歪歪扭扭,个子还特别大,她怎么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可以把笔画那么多的字写这么小,那种苦恼的神情,让我不自觉笑出声。

“笨。”我忍不住道。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写久了,我家里,可没这些让我学的。”熹籽道。

“那你可以拿树枝在地上写呀。”我道,“平常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也可以。”

熹籽一愣,随即道:“好吧,这点我没想到。”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颇有几分要建立起小女孩之间友谊的气氛,这时,诚焕回来了。

“熹籽?”诚焕一见熹籽,眼睛就开始发光了。

“诚焕?你回来啦?”熹籽绽放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老实说,那一刻,我又不高兴和熹籽做朋友,也后悔把她带回家里了。而之后我见到熹籽,也会故意对她显得冷漠,她也不以为意,见到诚焕时,会很热情地迎上去和他说笑。

即便我不喜欢诚焕,他也不喜欢我,可我们对于父亲的安排,都不敢有太大的异议,而小伙伴之间,有时也会拿我和诚焕开玩笑,我们都没有解释说“不”。

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诚焕,我和熹籽应该会亲近起来。

不管怎样,诚焕都是我父亲默认的我将来的夫君,熹籽应该保持距离的,可是她没有。

我正暗暗不爽,窗边传来了“砰砰砰”的拍打声,并且伴随着男孩子调皮又兴奋的声音:“阿翾!阿翾!快出来看疯子了!她又开始疯了!”

我皱眉:这帮没有同情心的小鬼,就知道嘲笑别人的痛苦!于是气得一摔笔,走了出去。

他们说的,是村上的一位疯妇。

就叫她王氏吧。

王氏的丈夫在外地做生意,有钱之后就和富商的女儿在一起了,忘掉了对原配的山盟海誓,抛下在乡下的她,可怜的妻子于是疯了,硬说自己怀了孕,丈夫一定会回来。

疯了的王氏经常摸着她微微隆起但是不怀孕的肚子喃喃自语,说着“宝宝要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之类的话,也时常一个人坐在村口的大树下发呆,双目无神,长久没有动作和表情,间或眼睛一眨,忽然就哭了,或者忽然就笑了。

疯女人容易被欺负,年纪大的女人有点慈悲心,只觉得她可怜,但也免不了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小孩子不懂事,总拿话取笑她,拿歌谣编排她。

小孩子们成群结队,说着“你丈夫和小姑娘跑了”、“你相公早就不要你了”,看她愤怒或悲伤,他们得意洋洋,哈哈哈笑着逃走,又时常将一些死老鼠或者死蛇丢到她家里,看她惊慌失措,笑着叫着“让你相公来帮你啊”、“不过他早就不要你了”,恶劣至极。

更有过分的,拿她的怀孕说事。

小孩子们笑着说“你怀孕都这么久了,不会是个死胎吧”、“真可怜呀,就这么死在了你的肚子里,难怪你的相公不要你”、“你真是没用,留不住相公,也留不住孩子”——这些话字字句句如刀,让那个可怜的疯妇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我对同龄孩子的这种做法很不齿,也曾骂过他们,但没人在意我的话,甚至他们就是喜欢看我气急跳脚的样子,经常说着“去看疯妇”,试图激怒我。

这次也奏效了。

我一走,诚焕慌了神,虽然他迷恋熹籽,但更担心如果我有什么闪失,父亲绝对饶不了他,于是他立刻追了上来。而熹籽,也追了上来——为了诚焕。

我跑了出去,见到了发疯病的王氏。

妇人绝望的烦着血丝的眼睛,那时我心想她流下的会是鲜血,而不是透明的眼泪。那场景太渗人,她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而周围的小孩子,全部都在看好戏。

他们甚至编排了歌谣,在王氏家门口又唱又跳。

“不要再这样了。”我生气地瞪大眼睛,但又无能为力地望着那群孩子。

诚焕是孩子王,他阻止了那些小孩子的恶行,他们散了,但架不住又一次卷土重来。

不知是哪个小孩子的鬼主意,他拿来了一个布娃娃,笑着对王氏说:“你的孩子在我手里,快来追呀!”

王氏竟然真的双眼一亮,焦急地追了上去,几个小孩子们把布娃娃像传皮球一样扔来扔去,那妇人焦急地叫着“别伤了我的孩子”,却只引来更多嘲笑。

那娃娃后来被扔到地上,溅满泥水,灰不溜秋,王氏如获至宝般捡起,搂在怀里,欢喜地擦眼泪。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熹籽大声喝道,随后她上前,揍了为首的一个男孩子。

“你们还想不想家里的大米买个好价钱了?我告诉你们爹去!再欺负人,你们家的大米,言家不收了!”诚焕插着腰,一派小老板的做派。

这算什么威胁吗?我甚至这威胁有点小家子气,但它奏效了。

毕竟这里只是个小村庄,卖粮食又是主要的收入,孩子再皮,也不想因为得罪言家而过得不好。

于是他们吐了吐舌头,不甘心地走了。

“你还好吗?”熹籽上前,问王氏。

王氏看了熹籽一眼,移开视线,随后看天。

王氏坐在大树底下,一动不动,无神的双目偶尔会有灵光,随后眉头紧紧皱起,悲痛跃然脸上,羞耻和愤怒一起涌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我出于担忧近步走上前过,与她四目相对时,我知晓,至少这时,她一个清醒的正常的人。

但她很快避开了我的视线,飞快逃离我,往远处跑去。

不知为何我怕她做傻事,于是也追了上去,只见她来到河边,满脸是泪,一步一步决绝地往湖中心走去。

“疯子!你在干什么?”我一急,大声喝她。

王氏听了一惊,立刻回头看向我,那眼神带着刻骨的悲痛,随后又立刻茫然。

我忽然有些愧疚,我并不是真的骂她疯子,只是觉得,她想沉湖自杀这种行为很不理智,只有疯子傻子才会轻生。

我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担心她的生命。

王氏望着我,随后忽然笑了起来,又恢复了那种痴痴傻傻的样子,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上了岸。

“我没有疯,我不是疯子。”她上了岸,望着我,认真地说。

“我、我信你。”我望着她。

作者的话
琊泽

希望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