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回到府中的慕长柔只见沅姨守在垂花门前顾盼着自己的到来，一见到慕长柔的身影，便赶忙迎了上去，满脸的焦急。

“大小姐回来就好了，不知怎么了，本来今日是大少爷沐休的日子，早上时还听见大少爷说要和朋友一起去喝酒，谁知刚才一声不响的便回了府，丢了魂似的，把自己锁在房里，夫人去看望大少爷，竟听得里头有摔碎东西的声音，夫人急的不得了，想着让大小姐回来是否能开解一二。”

知晓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慕长柔只得吩咐了苒儿去厨房烹一盏安神茶来，自己带了玲珑便往哥哥的锋云阁而去。

“柔儿，你回来了便好！快去看看你哥哥吧，出门一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廊下，是担忧的慕夫人。虽然她在和慕长柔说话，但是眼神却一直未曾离开自己长子房间那紧闭的门。慕长柔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握了握她的手。稍稍安抚了几句，便试探着敲了敲哥哥房间的门。

“哥哥，我是柔儿。你开开门，至少也要让我和娘看到你平安无事才行啊。“

起初，房间里是没有任何的回应。过了好久，方才听到自己哥哥有些怪异的声音。

“我没事！你们都走吧！别管我！“

“哥哥若是这样，怎能让我和娘放心。况且，我是你的嫡亲妹妹啊，从前哥哥有什么都和妹妹说，如今却要把妹妹膈应在门外，哥哥是不想再见到柔儿了吗？”

慕长柔也有些着急。不过也许是说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哥哥慕长锋似乎是心里有所触动。少顷，还是缓缓打开了房门，却只开了一条缝，朝着慕长柔招了招手。慕长柔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慕夫人眼神一动，点了点头。

“哥哥，你这是？!”

刚进房间昏沉的光线慕长柔霎时有些不适应，待到她看清自己哥哥的样子时，让她大吃一惊。平日里玉树临风颇为潇洒的大哥如今却是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不仅如此，身上的袍子还沾着脏污，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慕长柔还发现，在桌子下有一对摔碎了的玉璧，她心中一惊，这不是哥哥几年前在镇宁寺好不容易求来的那双寓意百年好合的玉璧吗？那时候她还打笑哥哥想着娶嫂子了，今日却粉碎在了桌角，到底是怎么回事？

“柔儿，我，我实在是无颜再见父亲母亲了。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刚一开口，慕长锋便又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慕长柔再也忍不住，便拉着长兄的衣袖，把他狠狠的拖起来往坐塌上扶了，脸上闪过一丝怒气。

“哥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爹爹的教训你都浑忘了吗？我们慕家的男子，能流血能流汗，就是不能流泪。况且你还是正经的兵部员外郎，堂堂大男儿，有什么事岂能只一昧的躲在房里哭？”

听了妹妹的话，慕长锋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但还是望着桌下摔得粉碎的玉璧而出神。

“兵部员外郎？很快就不是了。怕是爹爹也还不知道消息，我很快便要外放，以后，恐是不能留在家里了。”

许久，慕长锋面露痛苦之色的说出一句话，但只此一句，便让慕长柔心猛然一提。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兵部的差事不是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外放了呢？哥哥可知其中的底细？”

“今日我与几个朋友约好去金满楼喝酒，便听得侍郎大人的儿子岳昊安在与众人谈论，说是皇上根基稳固后，要精简六部，各部自员外郎以上一律只设正职。与我同为员外郎的莫宏选平日里游手好闲，本想留下的应该是我，不料在岳兄弟处听闻却是那个莫宏选留任，而我就要外放“

说到此，慕长锋的眼眸中燃起了愤怒之色，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慕长柔不解，又继续问哥哥。

“任兵部尚书的冯大人乃先帝时就在的老臣，断然不会识人不明，平日里也常常听到父亲赞扬冯大人的正直之举，怎会让你这个尽心尽力又有真才实学的员外郎外放了呢？”

“起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在细细追问岳兄弟我才明白，原来那莫宏选的夫人是宫里昭贵妃娘娘的小妹，自然也是皇后娘娘的小妹。有着这层关系，宫里的贵人哪舍得让自己的妹婿外放呢？”

听了这些话，慕长柔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只因为在宫里有贵人，便可以使自己的亲人能够如愿留任。只因为慕家，一没有门第依仗，二在皇上身边没有枕边人，便要承受其他人不愿承受的委屈了吗？

“还有茉云，她很快便要嫁给德敏承恩公的嫡子了，也是岳兄弟可怜我，才告诉我，不然我还像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呢。“

语调一转。慕长锋的嘴角却扯出一丝苦笑。慕长柔细细想着茉云是谁的时候，猛然一抬头，脱口而出。

“茉云姐姐？她，她不就是安平侯府的嫡次女吗？不是哥哥你······”

“是啊，就是我这几年心心念念想娶回家做你嫂子的人，并且我还答应了她，娶了她为正室后，绝不纳妾也不收通房。就是这样一个我一直爱着的女子，如今却要嫁去承恩公府了。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可是这玉璧······”

“可笑的我，还妄想着能挽回她的心。她却口口声声的对我说，德敏承恩公明年便要封忠敏伯，假以时日，她便会是忠敏侯夫人，还是宫里德妃娘娘的侄媳妇。这些，可是我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

历来祖制所定，一旦大选中的秀女被选中侍奉皇帝，皇帝便会下旨加封其父亲为承恩公，但是若能位列贵淑贤德四妃，便可以再赐加封为伯爵，并赐封号，以荣膺四妃母家。皇贵妃的母族赐封号侯爵。而皇后的母族按例赐封号国公！所以那茉云才说，这是哥哥一辈子都给不了她的。

可是，当真就不能吗？慕长柔的心中渐生出了主意。她又好好安慰了哥哥，事已至此，已成定局，至于那茉云，既然她是这样的人，幸而由此认清了本性，倒是好事一桩。

左右哥哥今年虚岁二十，正是年轻建功立业的时候，若是沉溺于儿女私情也未尝是好事。哥哥年轻，能去地方上历练几年，能够凭本事有所建树，那也是极好的。

让哥哥服了安神茶，又好好整理了仪容，慕长柔推了哥哥亲自去找父亲母亲说明此事，她便领了两个丫头回了寝阁。

慕老爷慕夫人听到了儿子亲自来道歉，说清了前因后果，双亲自是难过不已，但也别无他法，只得盘算起来为儿子准备两个月以后远放江州而准备了。

正巧这时，听得门房的小厮来报，说宫里的一位公公送大小姐一月后参加秀女大选的名帖来了，让大小姐去正厅接名帖。慕夫人忙让沅姨去大小姐寝阁接慕长柔去正厅了。

“请慕家大小姐接皇后娘娘懿旨名帖。”

“臣女慕长柔恭请皇后娘娘懿旨，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公公见慕长柔恭谨又不失礼数，很是满意。旋即便把一份烫金的名帖交到了慕长柔手中。慕长柔双手接下，便让玲珑取了一个锦匣来好生保管了。

慕老爷示意了身边的一个小厮，那小厮心领神会，忙打了千笑脸送了那公公出去，又悄悄地塞了一包碎银子在公公袖子里，那公公顿时喜笑颜开，也打开了话匣子。

“贵府的大小姐真是好容颜，又端庄有礼，一瞧便是极好的，宫里的主子们定会青眼有加。请慕大人和慕夫人放心。”

“是是是，咱们大小姐是原配夫人嫡出，从小当掌上明珠教养长大的，自是顶好的大家闺秀，今日多谢公公，公公好走呢。”那公公点了点头，便登上了门口的马车离去了。小厮记下了公公说的话，连忙回到正厅去禀报老爷。

其实从先帝开始便有了这样暗地里的规矩。但逢大选，定下秀女名单后由皇后指派内务府的公公们出宫给待选秀女送参加秀女的名帖，并暗中观察秀女的体态，举止，家室情况等，记录下来回宫上报，也让宫里头负责选秀的主子们有个初步的主意。

若是去宣旨的公公在这个秀女的家中说过好话，那必然在记录中也是记录为好的，很有可能就入了宫里主子们的眼，也会得到格外的关注。刚才那公公为大小姐说了好话，想必记自然是最好的情况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呢。

那小厮来到正厅，却发现慕老爷和大小姐都在，便一五一十的回了话。慕老爷的心情有些复杂，只是点了点头便挥退了那小厮。待到整个正厅只有父女俩时，慕长柔却不动声色的在自己父亲面前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