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谢氏生啦！是个女儿！”一个身穿暗棕粗布棉袍，体态略显臃肿的中年妇人小跑着，踏过红漆门槛儿，进了屋内，匆忙行了礼，笑眯眯的，“夫人，谢氏生了女儿！”

“嗯，女儿，女儿好啊！乖巧，聪明！”宽敞明亮的屋内，炉内通红的炭火烧得旺旺的，发出滋滋的炸木声，大夫人正斜倚着金丝楠木的方桌，手捧祥云织锦的紫金手炉，正把玩着一串檀木手串，看神态，好似松了一口气。

大夫人，乃名门望族之后，是如今四大家族苏，夏，萧，佟这四氏中佟氏一族镇南将军之嫡长女佟云。

她嫁进夏家已有十载，但她福薄，数年之中仅有一女，夏毓言，如今也有三岁。

因此，夏家祖辈，便做主又选了江南一民女谢婉灵为妾室。

谢氏一族，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破落贵族，前朝时期地位显赫，都是有头头脸的人物，前朝覆灭，谢氏一族也跟着衰败起来，可如今也算是有身份的，毕竟身上流的还是贵族的血。

不然也不会被夏家看上，纳为良妾。

正值隆冬，大雪纷飞，早朝的夏正辙闻风忙赶回府。

那位夏大人身姿挺拔，正是而立之年，听闻自己的爱妾为自己生下一名女孩，高兴至极。

夏大人的心里是爱着谢氏的，爱屋及乌，自然就算是个女儿他也喜欢的不得了。

至于大夫人，他就没那么多的感情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巩固夏家在朝中地位，才与佟家联了姻，明媒正娶的迎回了一个自己根本就没见过面的女人，

尽管与佟云同床共枕近十载，夏正辙待她也是相敬如宾，从没有太多的话会在枕边对她细语。

佟云则一心一意的对他，不争也不抢，为人处世平淡如水，对待谢氏也是极好。

夏正辙一进府门便迫不及待的向东边的小院里跑去，一把掀开了谢氏房门前的棉帘，肩上挂满雪的大氅也顾不得摘去，便走向了谢氏的床榻，眼神里，眉宇间尽是喜气。

接生婆一脸的喜气：“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平安添得一千金！”她正双手拱起，讨赏呢！

“好好好！赏！今天又得一女，爱妾有功，我便赏了这别莲院里的奴才丫头，大家一同乐乐！婉灵，你说可好？”夏正辙这才褪去大氅，把手靠近火炉取暖，

“谢......谢大人！妾身无用，不能......为大人诞育男子，大人还如此厚待妾身，妾身......不胜感激！”床榻上躺着一位女子，那正是谢氏，只见她杏目微闭，脸色苍白，青丝有些因为汗水黏在了脸上，说话还有些吃力，正安详地躺在夏正辙的腿上，手轻轻抚着当年她送给他的玉佩。

“妹妹生了女娃，咱府里上下都很高兴，但可惜啊，大人膝下无子，却得二女。”大夫人喜气盈盈的进了门，坐在了谢氏的床边，很是关心谢氏，“妹妹生产辛苦，姐姐特地命下人炖了养气补血汤药来，想必现下已熬好。”

“劳姐姐费心，只是妾身无用。”谢氏很是遗憾，没能为她心爱的男人传宗接代。

但她又如此的喜爱这个女儿，乳母只抱给她看过一眼，那可爱的脸蛋，赤红的身体——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儿！

“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时再来看你。”夏正辙拍拍谢氏手背，领着房内乌央央一帮人出去。

“女儿啊！是母亲无能，不能让你高贵的如同嫡出。”房里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了谢氏卧床休息和一个服侍她的贴身丫鬟，

“夫人可别这么说，大人心里是不分嫡庶的，您看，大人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吗？”丫鬟翠儿为谢氏掖了掖被角，

“但愿如此。”谢氏再次合上眼睛，呼吸平稳，沉沉的睡去。

又过几日，府里上上下下都忙活着，就快要到年下了！

“夫人，大人为那谢氏的女儿取好了名字，叫夏毓汝。”大夫人旁随从的老妈妈——刘妈妈，她是识得几个字的，她偷偷混着进了府里管家的房里，偷看了记事簿，正看到了这个名字。

“夏毓汝？可是那个汝？”大夫人停下绣花儿的手，

“带水的那个汝！”刘妈妈语气紧张，仿佛这是个天大的事，

的确，这件事确实不小，

“祖规有定，我氏第六代男从水，女从毓，这大人怎么给她取了从水从毓的名字？大人这不是忤逆了祖先吗？”大夫人的脸色些微发青，眉头蹙在了一起，神情十分不自然。

而是她这嫡出的女儿夏毓言名字都只从一个字，谢氏那庶出的女儿却有如此福分！

夜里，夏正辙按规矩进了大夫人的房里，

榻上，

“听闻大人给二小姐取好了名字？”大夫人侧躺着枕着双手，

“嗯。”夏正辙闭着眼，只回答了一个字，

“大人能否告诉妾身，取了什么名字？”大夫人继续问，这样的对话，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夏毓汝。”夏正辙终于睁开了眼。

“大人，二小姐并非男孩又是妾室所生，按理来说，名字是不能有水，因此，佟云还请大人仔细斟酌，万不可犯了祖规。”大夫人的口气中肯。

“我心意已定，我和谢氏的女儿我很喜欢。”夏正辙说完便翻过身，背对着佟云了，不再理会她。

府内大小之事，夏正辙都会亲自问她的决定，听取她的意见，可每每逢上谢氏的事，夏正辙往往一个人便做了主。

佟云十分明白，夏正辙是不会改变了！

年下刚过，便是夏二小姐的满月宴。

大雪初晴，积雪化作冰凉的雪水沿着房檐儿往下淌，滴落在地面上，水滴石穿，水滴正好砸在青砖上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坑里，叭哒叭哒的响声，清脆悦耳。

可真是奇了，一连十几天都阴着脸的老天，今天却阳光普照，几朵云彩还镶着一道紫边，晴空万里，分外的暖和，偶尔还听得几声婉转的鸟鸣，马上就要要开春了！

夏府门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夏正辙还特意请了京城最红的戏班子来。门前来来往往的都是达官显贵。

“恭喜恭喜！”说话者气宇轩昂，身姿威武，一看就知道是领兵打仗，报国立功的栋梁！没错，此人正是如今四大家族排第一的苏家的大人苏威，将近不惑之年，比起夏正辙，苏威就幸运得多——他还有一个长夏家大小姐一岁的嫡子，苏梓杨。

“同喜同喜！今日可是小女的满月宴，苏将军能来，真是我夏家人的荣幸啊！”夏正辙爽朗笑出声。

他和苏威有着十几年的交情了，可谓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这两个男人站在一起，相当挺拔的身材，相当俊美的容貌，只能夸苏夫人和夏夫人如此好的福气！寻了个这么非凡的男子做了丈夫！

夏府专用来会客的若烟阁内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尽是些显赫的家族，

“今日是在下二女儿的满月宴！在下按照祖宗辈分，为小女取名夏毓汝，汝字从水，旁边有女。”夏正辙说着干了一杯，亮出杯底。

“好名字！好名字！夏大人果真是文武双全啊！”在座的人都举着酒杯，起哄要不醉不归，夏大人也是喝了这杯接过那杯，多亏夏正辙酒量好，不然可怎么应付得过来！

夏正辙在若烟阁内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谢氏房内却十分安静。

“夫人，翠儿就说大人不会亏待了二小姐，您看这名字，多尊贵，从水的！”翠儿抱着孩子，摇晃着，嘟起嘴逗着这个婴儿。

“取了这个名字，怕是不好。”谢氏秀眉微皱，放下手中的绣花圈，眼中充满了担忧，她总感觉，这个彰显身份的名字并非是个好名字。

“奴婢不懂。”翠儿又撅起了嘴，她实在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名字夫人怎么说不好呢？

“奴婢抱二小姐去喂奶。”翠儿还是个小丫头，不过才十六岁，却很是了解小婴儿的心思呢。

将近走到门口，翠儿好像才想起什么来，有些慌张的道：“夫人快快躺好休息吧，刚出月子，也不能太劳累，给小姐的鞋就让翠儿来做吧！翠儿家中有弟妹，衣裳鞋子都是翠儿做的。”

谢氏轻轻地应了一声，双目有些发涩，便躺下闭目养神。

“夫人，这可怎么是好？现在全城的名门望族都知道夏府庶出的小姐名字比嫡出的还尊贵！”刘妈妈上了年纪，嘴总是不停的念叨，大夫人听得心里直发慌，有些不耐烦。

“刘妈妈，你别再说话了！再怎么说，言儿也是嫡长女。二女儿也同是夏家的女儿，嫡庶尊卑不重要。……刘妈妈吩咐厨房做点言儿爱吃的菜，做些小糕点。”大夫人揉揉鬓角，打发了刘妈妈出去。

时光飞快，夏毓汝如今牙牙学语，走路步子迈的还不太稳。

“夫人你看，小姐的眉眼很像您呢。”翠儿笑嘻嘻的。

“小孩子能看出些什么？不过，鼻子倒是像大人，有一股英气。”谢氏仍旧是在绣花，笑容丝毫未变，与翠儿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