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伸出院墙的翠柳垂丝青色浓郁，愈来愈茂盛繁密的枝条随风扶摇，层层掩映。商青弦默不作声的走在两人身后，细细打量，不经意瞥见青衣那人脸上的凝重神情，眸中异色渐深。

苏渐，除了那个浅笑温声、苍润如珏、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的风雅公子，她想不出还能有谁。

记得初见之时他曾道过，“想来你该认得，灵医，殊青予。”那淡然却格外笃定的神色，仿佛昨天才见。可是……瞧着眼前这人，温和细致，却又很明显，他不认得自己。

“卿卿。”殊青予偏过头未见到自己预料应看到的人，转身轻唤。

不知不觉竟和前面的人岔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商青弦抬眸讪笑，快走几步跟上，勾起的笑意中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也对，殊大哥能把自己当成别人，或许苏公子也认错人了吧。

一眼望去似能见底的浅窄小巷却是九曲百折，格外幽深，中途不知路过了多少个分支和明显的出口，却一直未曾停过。她只觉得双腿酸软灌了铅似的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随着前方黑衣人脚步越来越急，又一个月牙拱门出现在了侧方。

“吃了，我自己去。”命令似口吻中带着明显的不容置喙，她这才发现那人一袭黑色长袍腹部处早晕染开了大片更为深沉的暗色，再不下去疗伤怕是真要没得命在了。

殊青予扬手一掷，正倚在门边借力、被唤作闫玺的黑衣少年下意识接住，一个描着竹叶云纹的瓷瓶陡然出现在手心。

黑衣少年仿佛是要开口说什么，却骤然被冷冽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你的命是你家公子的，本神医向来觉得一个忠心耿耿的侍从的命比带几步路更重要。”

修长的手指在门框处略一驻足，看他默然便知他明白了，继而转头，

“我们走。”尽管已经努力柔和下来，语气中依旧带着不曾褪去的凉意。

“哦。”她收回停留在垂着头的黑衣人身上的视线，忙点点头跟上前头青色的影子。

商青弦从侧边经过时，恍惚看见方才殊大哥指腹按过的地方有一枚四瓣图形。

花形暗记，到底是什么呢？

商青弦默默回想着自己脑海中的内容，不由得讥诮一声，她那位好兄长真是料事如神。入京的路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少爷有多重视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甚至专门腾空了一辆马车让她修养，车里挪下来装不了的东西都被随意丢弃。

一路北上，偌大一个家族的财富岂是几辆马车装的下的，但凡被带走的自然是些难以估计价值的珍宝。家主的这一举动当时不知令多少人咂舌肉疼。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段表面倍受疼宠的日子有多黑暗，就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噩梦。

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和罗衣的每一碗药每一粒丹丸甚至是水和食物都被折合成了……金子。

那一句“如今你已经欠我三百七十六两黄金”比被生生掰断的十指还让她觉得绝望。

她只能没日没夜的背他给自己交代的内容。一本本书册图谱，一路上连她都不知道背了多少。她仿佛一下子对这个世界多了些熟悉感，脑海里越来越多的内容和强行灌输的记忆却只能让她越来越无助和恐惧。

“卿卿，卿卿。”殊青予瞧着身边陷入沉思、神色越来越不对的少女，眉心微蹙。

“啊？怎么了。”恍然回神的她怔然回应，懊恼的眸色一闪而逝。

“无事。”审视的目光还未触及就被收回，“你在这等我。”

“嗯。”

看着缓步离去的青色身影，一直隐藏着的不安和隐隐的恐惧骤然释放出来。明明是盛夏，却觉得四周冷如寒冬。身形一个踉跄，单手扶住院墙，触手的凉意随时激得眼前发黑。

视线逐渐清晰，仿佛意识也渐渐回笼，突然身旁传来轻柔的问话，“姑娘，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