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云……”连不成句的字眼不住的从微微开阖的唇瓣中吐出来，穆宇静静的看着眼前在睡梦中仍眉头紧皱的少女，是做恶梦了么？

火光映照下的小脸此时尽是不安的苍白，突然就让他想起了穆瑶，南越最受宠爱的王姬，也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妹妹。

瑶，王字，取珍贵之意，哪怕是她那位夭折的双生哥哥，刻上宗牒的名字也不再是代表“固卫家国”的安稳之意。

父王曾经说过，他的女儿自该含金衔珠、做那全天下最珍贵的璞玉。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想和九重宫里的那位新主平起平坐了吧。

朝颜夫人去世之后，穆瑶从小便养在了母后膝下。记得外祖家族势力在朝中倍受打压的时候正赶上宫里谣言四起，后宫中捕风捉影的本事最好，不知从哪翻出的旧话都传言说十年前芫华殿的火是帝后娘娘放的。

落井下石的事谁不会做，当时父皇还下旨处置了后宫中的许多奴婢。当年他也不过十岁，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位从不与自己亲近的长兄信了，或许，他早就是这么怀疑的。

可是瑶儿还是瑶儿，那个虽非一母同胞却总是脆生生的喊他王兄、从恶梦中惊醒哭着跑到他寝阁来的小丫头。

直到他随使臣北上为凤临帝君贺寿之前都是好好的，可是他没想到那一去竟是半年，回来以后……早已物是人非。

帝后病逝，王姬废为庶人，空荡荡的孟太师府只剩宅邸前御笔亲赐“定国封功”的刻金柱石，那几个月只觉的元阳的天都变了方向。

穆宇眼底仿佛闪过了当年风云俱变的惊惧与压抑，浓郁的阴云在眸中渐渐拢聚却随着耳畔一声呓语霎时恢复云淡风轻。

失去焦距陷入一片空洞的凤眸又重新染上了鲜活的色彩，他低头一瞧眉峰却蹙的更紧，眼前的少女似是沉浸于梦魇之中，手臂竟胡乱动了起来。

“救火……救救他……”纤细的十指摸索着攀上他的衣袖，死死绞住。

情况不太妙，居然入魇了。他承认带她出京本是有目的的，可无论验证之后是什么结果，她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姑娘，姑娘。”轻唤显然已经起不了作用，他只能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两指并合，重重点向眉心，顾不得其他厉声高喝，“商青弦。”

此时沉浸在梦境中的女子，只觉得火浪愈来愈近，滚烫的气息混着焦味儿扑面而来，眼前那个白衣服的人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远向火里坠去，正欲循迹前行突闻一声清冷却带了几分迫切，“商青弦——”

谁，唤谁，是我么……

“阿——”惊呼着坐起身来的她只觉得冷汗浸透全身，眸子无力的抬了抬，对上火堆那旁明显关切的神色，硬是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张了张干裂僵硬的嘴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次的梦境中挣扎了多久，声音里透着筋疲力尽的虚弱，“刚才……是，是你喊我么？”

“不是。”神色从容，看不出任何不妥，商青弦眼里明明白白闪过疑惑之色。

温润如玉的男子体贴的坐到她身旁，柔声问道，“你有梦魇之症?”

“算是吧。”只是从没有这样过，定了定神看着走向自己的人，衣角折痕处似还有沾过草屑的痕迹，“刚睡着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温和的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哪一句。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开口提起那个两人回避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跟我出京?”

“那你为什么救我。”

一问一答中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却又仿佛已经说出了答案。

气氛有了片刻凝重，穆宇打量着眼前的一副虚弱模样的女子，从对视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容颜堪称绝色、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商家小姐绝不是只有一副好皮囊那么简单。

出其不意居然还是问不出，甚至连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都没有。

有趣，穆宇眸色温润的笑了笑，

“貌似答应你的地方不能去了，你要不要和我去兖州?”

“好。”商青弦仰头望天，长长的语调莫名轻松。去哪里都好，只要……看着眼前笑得春意盎然的人，其实她的理由真的很简单。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去那儿。”

听着头顶传来无奈又好奇的叹息声，商青弦低头偷笑，竟来了开玩笑的兴致，“好吧，那你为什么去那。”

满脸的认真让人忍俊不禁，“我是大夫。”穆宇和色道，这话确是真的。

“那我更得跟着你了，我就是病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