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长乐酒坊早已乱作一团，更衬得旁边的院落静的出奇。

悬着鎏金牌匾的主阁灯火幽微，拐角石子路的尽头，一个将脸尽数埋进藏蓝斗篷的人提着一盏灯笼由远及近，一步步踱到门前骤然立定。

未被遮住的光洁下颌微抬，描金的三个大字直直撞入眼底，神色阴郁似有乌浪翻涌沉积。

宜溪堂的大门被一双手缓缓推开，响起咯吱咯吱的木头腐朽后方有的嘈音。

“你来了。”方台烛影下的人抬手在琉璃棋盘上又放下一子，听着身前传来的轻浅脚步声，嘴角一弯，“就知道，你会来。”

“可是我却不知道，这地方，你会来。”褪去沾着露水泛着冷湿寒气的斗篷，一身云色锦衣格外悦目，就像那人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

“在南境大军出发前，你曾托人送我一张地契，不要说那个叫三子的杂役不是你安排进来的人。”棋盘上的落子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当时我派京城的人手查过这个地方，证实是两街交界的一片闲置空地，当时我还想过，你商家可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真是财大气粗。可是一进京我却发现……这儿成了一家酒坊，而且我的人持地契来见到的却是曾经与你商家有嫌隙、传言死在你手里的康城少主康平。”

商云镜抬头，微微一笑，仿佛早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就是不肯直面答复，“早听说大公子手下能人辈出，后宫之中也皆是良将……”衣袖轻扬，指向头顶的梁柱，眉眼弯弯地盯着眼前不再开口、专心致志布棋的人。

半晌一道人影从顶上翩然落于他身后，颜笑晏晏，“云镜兄近来可好？”

商云镜转头轻笑，轻唤此人的名字，却莫名染上一丝厉色，“温采。”

好一位南境大公子的“侧妃”，好一个不爱美人侍良人的第一谋士。

犹记得当年那个泛舟湖上，羽扇纶巾，肆意非凡的俊美少年，“温采平生之愿，是找到那个我愿意屈居于下的人。”

屈居于下，当年江湖中多少人只道他性子坦荡，初生之犊。如今，怕是连冷哼都不愿再嘲讽他一声。

商云镜瞧着却只管笑道叙旧，“还未贺过温兄，终遂平生之愿。”

“云镜兄客气了。”语气平淡，眉眼含笑，看着和自己说话的人，半分目光都未分给旁人。“采也还未贺过云镜找到令妹。”

商云镜眸色如水，不见一丝晦暗，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那丫头胆子大的很，不知如今在何处，你不会不知吧。”淡然的语气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商小姐不见了？商公子怎么会以为是本宫做的?”一句“商公子”，一句“本宫”道的是他侧妃的身份。

男妃，纵使不知穆宣是如何奏请旨意，单凭这两个字也足够让人恶寒的了。

“温侧妃，又怎知区区问的不是大公子呢？”商云镜笑意盈盈，温润的开口提醒。

“后宫不得干政，嫡妃尚且如此何况……侧室，下一次再有人自作聪明，着火的可不仅仅是楼月心的厨房这么简单。”

一旁被忽略了许久的人哑然失笑，刚欲说什么，闻言骤然起身，眼底阴沉渐浓，

“是你放火烧的楼月心?”

“是。”商云镜淡淡一笑，抬头直接迎上投来不带一丝温度的视线，“意外么？因为我觉得，比烧长乐酒坊管用多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