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救了你？”

凉秋轻轻点头，神色中所体现的复杂情绪让沈珏无所适从：“他也是偶然得知青阳宗姬今日行为举止奇怪，便好奇来看看。你别看他一向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却最辨是非。”

“萧思洛救出我后，便送我出了宫，并助我在这闵都之内站稳脚跟。他说是为了弥补对我的伤害，但我却已把这条性命交给了他。”

“那个宗姬后来怎样了？”

凉秋见这个人竟问这种问题，没忍住轻笑了几声：“她啊，据说萧思洛这家伙在酒席上对着闵齐公一顿忽悠，让闵齐公一纸婚书把她嫁去边疆了。”

沈珏见凉秋竟笑了起来，这才放了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你也不必同情我，若没有经历过这些，便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我。”

沈珏喝了口茶，垂眸低声说：“即使不是今时今日的你又有何妨？我并不希望你过得多光彩，也不要你有多优秀出众，只希望你能事事顺从自己的心意，无忧无虑就好。”

“呵，听起来就很诱人。”凉秋扬起唇角，留给他的是无可奈何的苦笑，“而这种东西于我而言，太过奢侈了点。”

沈珏并没有再追问他这几日究竟去了哪儿，什么重要的是生意需要他亲自奔波，也许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只知道，这个人回来了，好像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是值得他去担心的了。

文国境内的暗卫向他传来了讯息，恐国内局势有变，希望他能尽快回国稳定局面。

他想，是不是也该想办法将凉秋带回文国了？

如果一个夜晚有凉风有弯月，还有蝉鸣混着花香，那若不在这个夜晚发生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着实太可惜了点。

沈珏翻进凉秋院子的时候，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月下自斟自饮，看上去竟有几分萧条，明明还没入秋不是？

“好兴致。”

那个身影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一口灌下了杯中寒凉。

沈珏上前夺下他的酒杯往桌上一放：“怎么又喝得那么急，谁惹得你不痛快了？”

凉秋抬头看着他，竟是笑了起来，向来清醒的双眸中染了些微酒意，凭空生出几分暖色：“坐吧，陪我喝酒。”

沈珏皱了眉依言坐下，见桌上有另一个空酒杯：“你又知道我会来？”

又灌下一大口酒，凉秋笑了笑：“我猜的。”

“你倒是……”沈珏也为自己倒上了酒，“越来越了解我了。”

“你今日过来，又有何贵干？”

沈珏寻思着，反正迟早要与他摊牌，倒不如直接说了来得痛快：“我是来同你商量去文国事宜的。”

凉秋挑了挑眉：“去文国？”

“对，去文国，以后你便不用一个人这么辛苦地撑起这一切了。若你放不下这家古玩店，也无妨的，我用整个文国做你背后的支撑，你再也不用受制于人。至于身份，你说栖州五国首位男妃的身份可好？”

“我要成亲了。”

“什么？”沈珏愣了一下，后又像是没听清一样继续说了下去，“让你做一个男妃，是有些委屈了你，但这些都不是事儿。朝里的官员迂腐是迂腐了点，但为了你，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压下这件事。我跟你说啊，那……”

“沈珏。”凉秋出声打断了他，看着他唇角牵强的弧线趋于平直，再无笑意，“我要成亲了。”

沈珏慢慢收回拿着酒杯的手，他怕那克制不住的颤抖撕破了他的镇定。

“哦？”

“嗯，下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我要迎她进门。”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一个是言尽于此，一个是有太多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知过了多久，沈珏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既如此，凉公子便当作我从不曾来过吧，多谢公子款待。”

凉秋望着沈珏，心想这人什么时候才能不笑呢？

“沈公子，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还有什么想说的？呵，凉秋你说的没错，比无情，你从未输过，是我输了，一败涂地的那种。可我早已认输，你强装的无情能不能就此放下？为了闵国，你怎能将自己都完完全全地出卖，你都不会痛的么？

“凉秋，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宠你，不论你做什么样荒唐的决定，我都选择无条件支持你。”

“这次，也是。”

沈珏轻轻把就被放在桌上，转身就走。背后劲风袭来的时候，沈珏稍稍侧了侧身子，看着那个价值不菲的白瓷酒杯碎裂在冷硬的青石板上。

他望着碎片突兀地笑了：“凉公子，这个酒杯的账，不会又要算在我头上了吧？”

沈珏觉得，凉秋的功夫算是挺好的了，但不明白他为何这样情绪失控，连忙三两招控制住他，一把将他扣在自己怀里。

“凉秋，怎么了？”

蓦地，沈珏发现怀里那人的手臂一下子收得很紧，像是在用力抱住什么攸关性命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骂我？！你为什么不还手？！沈珏，你这个十足的混蛋！”

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沈珏在他耳边低声回答：“你这么胡闹，我的确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的，哪能总是由着你的性子乱来？可是，我舍不得怎么办？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跟你说，怎么办？”

怀里的身体一下子僵住，沈珏能感觉到他不能克制的颤抖。

“沈珏，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么轻易地松了手，原来这是你所谓的喜欢？”

“唉，”轻叹了口气，沈珏苦笑出声，“我很喜欢你，喜欢到愿意为你开栖州五国的先河，誓死立一位男妃。一掷千金哪怕万金，我都觉得只要你开心，都无所谓的。我太喜欢你了，喜欢到可以不要你。”

这话大概是让凉秋彻底失控的钥匙，沈珏听到他低低的抽泣，心下一疼，颤抖着手拍了拍他的长发以示安慰。

抽泣转瞬间成了嚎啕大哭。

沈珏第一次知道，原来凉薄如他，也有这样悲戚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