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下榻，取过墙上的剑，信步向屋外的竹林走去。一寸一寸地拔出自己的佩剑，细抚剑身上星星点点的暗红，像是在与许久未见的老友叙话。

每每执剑起舞的时候，远远看去，红芒点点，似是摇曳的红梅，又好像跃动的火焰。右手执起这把绛痕，似有千斤之重，脚步虚浮，控制不住。

我暗暗屏气凝神，默念剑诀，想要练个一招半式的，无奈手腕无力，绛痕屡次脱手，最后一次直直插在青石板上，远看红芒万千。

我走上前去，试着将剑拔出，可是无奈右手无力，剑纹丝不动。无奈，我双手覆于剑柄上。想要再次使劲。

不想，却听到身后一声清叱，“够了！不要再拔了！”我就这样背对着她，久久无言。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阿虞从背后抱住我，温声道，“怡清，我们回去吧！”

沉默了半晌，我道了声，“好！”缓缓地走回去，自知右手已残，此生再也无法使剑。

两行清泪无法抑制地顺着脸颊而下，分不清是绝望还是悲愤。

既然如此，那我留着这只手又有何用！

我一拳又一拳地砸向石壁上，烙下深浅不一的血印。

阿虞扑上来，抓住我的手手，阻止我接下来的动作。

我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喃喃自语，“阿虞，我该怎么办？我的右手废了，再用不了剑了！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在昏迷之前，隐约听见她带着哭腔，告诉我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这是真的麽？还是你单纯为了安慰我，编织的谎言？

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我只知道，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的我，好像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可是终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最终，连手中的火把也熄灭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围绕着我，慢慢地将我吞噬。

突然间，小牧出现了，我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我高声呼叫，放开喉咙地呼唤他的名字，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就这样从我面前直直地走过去，渐行渐远。

最后，又留下了我一个人，一个人在黑暗里。

是啊，我从来都是一个人，曾经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这是为什么吗？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陆怡清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为何要对我如此不公！谁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

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怡清，怡清，快醒醒！”

“你是谁啊？”吐出这句话时，我感觉我的喉咙仿佛吞了火炭一般，滚烫无比。

“怡清，怡清，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刚刚梦靥了！你真的、真的吓坏我了！”

我睁开眼睛，一下子不太适应屋里的光线，复而又合上，一点一点地睁开。

入眼便是双眼红肿的阿虞，我抬手揉了揉她脸，笑道，“傻阿虞，我没事！”

她却不依不饶，佯装生气道，“你看你的手，还有……身上的伤口又破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我平生最见不得女子哭，一哭我就头大。

我蹙眉，倒吸了口冷气，装作触动了伤口。

阿虞慌慌张张地问我，是不是又牵扯到伤口了。

我摇了摇头，一把按下她，撕了一截衣袖下来，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阿虞胡乱抹了一把脸，拉着我的手，正色道，“怡清，不要报仇了，好不好！放下仇恨，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不好吗？”她边说边观察着我的神色。

“阿虞，你不懂。我、我不可能放下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报仇！”

似是为了避开阿虞的眼神，我垂眸，敛去眼底里的阴影。

“可是，你不能让仇恨，占据你的心灵！怡清，你才十八岁！你有更好的选择，你应该对自己仁慈一点吗？”

我嗤笑了一声，看着她，“仁慈？阿虞，你叫我仁慈？那么谁来对我仁慈了？我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他，苏云牧对我仁慈了吗？

小焕那时候才五岁，他们对他仁慈了吗？他那时候，才五岁啊！这群混蛋、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知道吗！你让我仁慈，可他们、他们对我陆怡清仁慈了吗！对我陆家仁慈了吗！”

我任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口里腥味弥漫，才肯松开。

良久，我缓缓道，“阿虞，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拍了拍我肩膀，说道，“怡清，我就在门外，有事你叫我！”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将额头抵在膝上，双手抱住双膝。

阿虞，对不起！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即便他对我不仁，但我不能不义，也不能不孝！我无法选择，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条路在我亡命天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而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我一生杀戮太多，也不差这一条人命了。

倘若我能活下来，这份恩情我自当亲手偿还，如若未能归来，那便下辈子衔草结环，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