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掌风欲破之际，拐角处陡然走出一个披着银色轻铠的男子迎面撞上，两人顿时都后退几步。

“寻少庄主”莫名被撞得踉跄的男子唤个人也是一板正经。

一身银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紧密贴合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右手抚着腰际的佩剑，英姿飒爽。

不过一个手握兵马的将军顶着一张俊秀如斯的脸也当真引人注目。秀挺的眉峰之上，佩戴着内扣天青玉石的素色抹额，一双眸子仿若嵌在万里冰川上的清澈温泉。严谨神色千年不改，也就这一双眼睛偶尔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情绪。倒当真合他名字里的一个“澈”字。

“哼。”寻纨酩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擦肩过去。

也是奇怪，他寻大少和病秧子似的闫羽然、神仙公子模样的苏渐、甚至和穆宇那个面皮懒散、内里腹黑的讨厌鬼都能偶尔友好相处，可就是和这个一脸无害的薛澈不对盘。

想起之前的比试他就一脸郁结。明明长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清秀样，舞起刀剑来却一点不含糊，甚至还略胜自己一筹，真是毁了他堂堂少庄主的名声。

不理会一脸傲娇的寻大少，穆宇凤眸微挑，薛澈为人严谨不假，却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正色道，“出什么事了?”

“我在城中埋下的眼线传来三个消息，没有一个是好的，你说算不算出事了?”长眉一拧，脸上露出一丝沉色，不满的目光在眼前两人身上不住打转。

“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你且说说看。”紫色锦袍顺势贴上最近的亭柱，双眸微阖，依旧是悠闲自得的懒散模样，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薛澈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操心太过，让这个做惯了闲人的二公子日子过得太自在。可即便如此，还是一五一十的答话，伴着踱步声，调理清晰的分析着。

“第一，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绝对撑不到登基大典那日，下药的人应该是个行家，用量很准。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内就该有遗诏昭告天下了。”

“第二，最近大公子暂居的安城伯府所有内线均被斩断，隐约是出了大事，可是目前为止我们一点消息都探不到。”

“第三……商云镜回京了。”

对于前两条消息没有半点反应的人在听到第三则消息时，陡然睁开了微眯的眸子。

“回来了？他自己？”

“还有一众旧人，在城门口和南祁打了个照面，估计这会儿大公子已经得着消息了。不过……”语气一滞，略有迟疑。

“讲。”

薛澈想想方才得的暗报，嘴角微抿，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听说，此行回京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里面貌似是个女子，昨天晚上和一干随众宿在了绮云居。可是如今的商府仿佛并无女眷……”

话音未落，刚刚打起精神来的人闻言反而又懒洋洋的靠了回去，华贵庄素的殷紫雪蝉朝衣套在他身上，不说芝兰玉树也该气宇轩昂，谁成想却生生被他穿成一副世家子弟的纨绔样。

薛澈清秀白皙的面庞上一双剑眉死死的绞着，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他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是要做什么？”慵懒的嗓音反问道。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当年商氏一族初入南境受了贪官商行多少盘剥勒索，受尽冷眼便罢。盛元朝始，王爷拥兵于南境自立为皇，孟老将军私通凤临搅得南边大乱，那商家家主还不是被设计当了炮灰，病逝狱中。”平淡的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孟太师是你外公，暗里捅出来的是穆瑄，下旨定罪的是陛下。如果是我，定恨你穆家入骨，难道你真以为他是来恭贺你们新君上位的?”

“所以说，我的薛大将军，你是做不了商人的。”玫色的唇微微勾起魅惑的弧度，眸色轻摇。

“什么意思？”被嘲笑的男子没有一丝不服气，只是平静的问道。

“无奸不商，无利不往，这个时候生生让自己搅到洛京这个无底漩涡里来，绝不仅仅是认祖归宗这么简单。你说的不错，他恨穆氏，可他最恨的绝不会是我……”唇角弧度越扯越大，狭长的凤眸里溢出潋艳流光。

“大哥亲手推了他爹给手下顶罪，父王向来恩宠，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我并没直接插手。他首先最想除的该是他们。而他们最不喜欢的是谁?是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在未来利益和惨痛过往的权衡之下，不管曾经有什么恨什么怨，咬着牙也得一笑泯恩仇，这就是商云镜。如今，不过也是想分一杯这乱世的羹汤罢了……”

“可是现今的商家……”薛澈相信眼前一脸自信的男子，可到底还是有些忧虑。

“别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的商氏族长商公仪善名远播，他手里掌握的民心与有弑兄夺位之嫌的尹裎祜只多不少。”在所有人的灼灼目光里，穆宇自顾自的说着。仿佛一刹那，平日里洒脱无格的人身上莫名看出了指点江山的帝王之气。

“商家能手握凤临命脉那么多年，你以为他会毫无自保之力?当年被收缴的金银珍宝虽多，甚至远胜凤临二十年税赋收入，可你又怎知俨然是地下帝国的商家没有后手?”

“如此看来，商家现在想做的事是支持自己选中的新君人选。”男子眸子一亮，因着常年持剑布满薄茧的手指不住摩擦光洁的下颌，细细思索。

“若说一个女子怎样才能为家族争取更大的利益，无非是……联姻。”

“可商家嫡系向来一脉单传，只听闻商云镜有一个庶出弟弟，很早就夭折了。他们又从何处寻一个女儿来?”

“商家也并非一定没有女子 。据说商公仪的正室夫人，商云镜的亲生母亲十六年前在南下的路上难产而死，诞下的是个女婴也未尝不可能。所以……要辛苦纨酩了。”笑意吟吟的穆宇望向坐在亭栏上的绯红身影，一脸戏谑。不出意外，回应他的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此事先放放也罢。商家回京最先修缮的一定是祠堂，到时一探便知。此刻，倒有另一件要紧事。”白衣拂过棱柱，方才坐于亭中的闫羽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长廊处，在众人的注视下，轻声开口，眼底闪过一丝忧色，

“你们可知，这一个月来，我在京中的各个据点均没收到苏渐的一丝消息……他如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