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复人前的恭顺温软，纹阑的声音添上了几丝冷冽与傲然。

“等等，薛芷身边有人跟着么?”

纹阑告退的身形一顿，正色道“木一已经去跟着了。”

苏渐眸色凝重，盯着侧位小几上的茶盏，指腹轻轻在掌中物件上摩擦过，低喃道“这个人，一定要盯紧了，看是不是……逃出来的凤朝余孽……”

青予，希望，她不是。

纹阑心中一震，微微颔首。

“公子，飞鸽传书的活就交给我吧，我都好久没和大白小白交流感情了。”完全在状况外的苏珩腆着脸凑上来，青衣少女擦着他的衣角闪身离去，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少年眼底的失落苏渐看得分明，不禁苦笑，情之一字，当局者沉迷不罔，落在旁观者眼里则是渭泾明白，也难为他。

突然自后窗传来轻轻拍打窗棱的声音，咚咚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烛光隐约在窗纸上映出一个昏暗的影子，暗沉的声音响起“公子，木一的尸体在地牢里被发现了。”

“你且去跟着之前从河里救上来的那个姑娘。”语气依旧淡淡，听不出喜怒。

待黑影离开苏渐骤然抬眸，平静的眼波里闪过着几分冽色，看向桌旁兀自垂头丧气的少年，气定神闲，

“阿珩，走，陪我去地牢。去见见那位让盛元帝神魂颠倒、宠冠六宫的……丹华夫人。”

苍兰山本唤邕山，屹立于洛都西北，远眺京南，一览群山，走势奇绝，险峻非常，是王城抵御西北敌寇的最后一道防线。

永安三年，正值南境蛮族首领亡故、各部内战硝烟四起之际，凤临正安帝御驾亲征，企图一举收复，命弟邕王镇守监国。

西荒诸国趁凤临大军远赴南夷佯归复叛直插洛都，京畿守卫空虚，苍王苏效兰以一夫当关之势，率三千铁骑将联军三十余万人尽数诛杀。堂堂凤临苍王，一代英豪亦埋骨于雪山之下，苍兰羽骑三千铁骨铮铮的将士尸骨无存。

四年，南境一统，御驾还朝，正安帝感念苍王死守王京的护国壮举，特为邕山赐名苍兰，以告慰忠魂。令其受万民敬仰，瞰千载河山，生生世世守护着他们用生命护卫着的土地。

终年白雪覆盖被视若神明的圣洁之地，有人能于此无声无息地建起一座掩映在幽深竹林里的精致楼阁已属不可思议。更没人能想象到，整座山峰内心居然早被全部掏空建起一座骇人听闻的地下监牢。

地牢中异常昏暗，只有几盏微弱的油灯不时跳动着，终年密不透风，空气格外浑浊，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不见天日，说得也不过如此。

身着素色雁字回纹大氅的男子神色如常，任由身后的少年推着，一身纯净的白色，驻足于这沾满泥土、血迹斑斑隐约得见墙壁灰黑石块纹路的地方，宛如神子。倒是那推着轮椅的赭衣少年被地砖墙壁上渗透出的浓重血腥味弄得阵阵作呕。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上的波澜不起之下早已于心海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次，第一次亲自到这里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远在南疆的穆王一定要反，为什么青予和穆烜势如水火，长短必争，却于伐凤一事毫无异动。

君要臣死，但臣，不想死。

到底是多少人折损在了这里，要多少赤血忠魂、残肢枯骨才能铸成这戮气纵横的人间地狱。

苏渐眉头紧皱，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在深青色的扶手上印出深深的指痕，力道凶狠似要将其生生折断，眸中的嘲讽之色渐深，

“好一个盛元帝，尹珵祜……你就当真不怕么……”

怒极反笑，溢出的轻喃似叹息又似愤恨，低沉的声音恍若虚无在寂静的地牢中轻轻回荡，陡然一声嗤笑传来，温婉轻柔的语调，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怕，他怎么敢怕?走到这个地步，一回头就是万劫不复，只要生出一点点胆怯，等着他的就是比这些人更凄惨百倍的下场。”

苏渐抬眸望向正前方最深的那处监牢，黑暗中隐隐绰绰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