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敢的，他等的就是这一天！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王大人连日来的憋屈一扫而光，只是这回换可怜的沐大侠到井底下去跟蛤蟆抢地盘去了。

“去搬块石头来压着，记得石头要大点，给他留条缝透气就行，每天丢点吃的下去，别饿坏了咱们的沐大侠。”王守仁有条不紊地吩咐道，他这几乎原样奉还的架势简直气坏了沐风。

“姓王的，你这个卑鄙小人！小爷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小爷的，你等着，等小爷日后出去了，看不把你宰了！”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你是救过我不假，可是那两天你也没少羞辱我，你要知道读书人的肚量是最小的了，尤其是我这种读书人。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下面待着，你那句话我原话奉还，你若是把何贵的人招来，他会怎么收拾你，你自求多福吧！你要是不老实，我让他们买筐蛤蟆来丢进去给你做伴！”

“你！”沐风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守仁还嫌不够似的，继续道：“你要是敢逃，我就收拾张三去，你要是逃一次，我给他一顿鞭子，而且待会我就去告诉张三，他要是敢逃，我活活饿死你！你们不都是江湖大侠吗？最重恩义，我看谁舍得谁先死！来，把井口堵上！”

“王云，你这个王八蛋……”沐风的叫骂声被湮没在巨石之下了。

之前李和等人看王守仁的眼光尚属敬佩，但见识了他如何收拾沐风之后，他们看他的眼神就是敬畏了。这读过书的人，还真是可怕啊……

“王大人，这里突然堵上了块石头，若是有人问起……”李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容易，你就说以前这里有女人投过井，现在在闹邪祟。明儿个给我弄套道士服和面具来，我做场法事，然后画几道符贴上去，我看谁敢揭！走，这位大侠搞定了，咱们去看看另一位去。”说完王守仁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留下几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差役。

……

“你把他怎么样了？”见到张三之后，张三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如何对付沐风。

“没怎么样，那小子欠管教，我代他爹管管他。”王守仁让人在张三身上仔仔细细地再次搜查了几遍，就连发髻都散开来摸过，果然又搜出好几样小东西，让张三也恨得牙痒痒。

“好东西这么多，看来是个惯犯，”王守仁啧啧叹了一声，转而对李和等人吩咐道：“去查查这人出现在淮安府后，淮安出了那些大的偷窃案至今未破的，应该就是他干的，说不定咱们还碰巧抓到一条大鱼。”

“好嘞！”李和应了一声，喜滋滋地走了。常年在衙门，李和自然知道王守仁说的又是另一番功劳。

大牢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张三看着他，眯了眯眼，不屑地骂了一句：

“狗官。”

“何贵府上的账册是你偷的，然后放在我身上了？”王守仁问道。

张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守仁又继续问道：“既然你恨我害死了你兄弟，以你的功夫，当时你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为你兄弟报仇，为何你没这么做？”

“你们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我想让你们狗咬狗，然后我在一旁看热闹。”

“既然如此，那天晚上他们要杀我，你只需作壁上观就好了，我必死无疑，你又何必救我？”

张三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不想你死在别人手里。”

“是吗？”王守仁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和煦，却让张三看着很是刺眼。

“你觉得我很可笑？”

“不，我只是觉得你所说的自相矛盾。”王守仁突然敛了笑容，正色看着他：“既然如此，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想杀你，你跟我做交易？”张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有何不可？”王守仁淡淡地回道：“知道什么叫画地为牢吗？”

张三看着他，没有说话。王守仁继续道：“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即使我搜走了你身上所有的东西，这间牢房还是困不住你。因此我要你保证，半月之内，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跨出这大牢一步。你若是做到了，半月之后我任你处置，你若是没做到，下次再抓到你，我不会再对你客气，如何？”

张三觉得他说得很是大言不惭，他冷笑道：“既然逃出去了，你就休想再抓到我，我也可以随时取你性命。”

“那倒未必！”王守仁傲然道：“当时沐风那小子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使劲地折腾我。现在不到半月，我连本带利地全还给他了，对于你，也是一样。”

“你用他来威胁我？”

“看来你还不笨。”王守仁看着他，笑了。

“我跟他非亲非故，我为何要为他受你威胁？”张三恼道，跟这人讲话不累，却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是张三所不能容忍的。

谁知王守仁竟然同意地点点头，作势就要出去：“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的，那他就……”

“等等，”张三忽然叫住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问道：“你想把他怎么样？”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毕竟你和他非亲非故不是吗？”王守仁说完之后就要出去。张三挣扎了好一会，在他出去的最后一刻张三叫住了他。

“你赢了。”

“和我交易你并不吃亏啊！”王守仁笑道，他脸上的笑容让张三觉得很刺眼。

“小人！”张三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评价，王守仁挑了挑眉，很大度地接受了。他看了看张三，突然找了块尚算干净的空地坐了下来，问道：“桑成真是你兄弟？”

“是！”

看来这个张三似乎不善言辞，每次回答都只是硬邦邦的短短一句，王守仁又问：“是亲兄弟？”

“是！”见他似乎还要再问，张三有点被他问得烦了，索性一股脑地道：“我行三，他老六。小时候家里穷，养不了这么多孩子，卖了孩子还能吃上几顿饱饭，阿成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娘卖给了同村的一个姓桑的，后来就跟着那人姓了。其实也是，这么多张嘴，在家张着要饭吃，到头来都是死，卖出去了，不管怎样，也许会有条活路。他们后来也想卖我，还没卖出去就饿死了。他们死了，我就在江湖上混，一年前我找到了阿成，结果没多久他就死了。”

他的话让王守仁的眼神变了变，张三看着他冷笑道：“怎么？可怜我，还是想教训我？”

王守仁摇摇头，叹道：“我自己都已经一塌糊涂了，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别人？”王守仁看了他一会，又问道：“你当初为何把那名册放我身上，而不是直接杀了我，毕竟以你的功夫想杀我实在是太简单了。你也恨那些‘黄米白米’吗？”

张三本不想说，但发觉他的眼神执拗认真，忍不住还是答了：“要不是那些当官逼着要缴税纳粮，我爹娘不会饿死，也不会卖孩子。要是不卖孩子，阿成后来也不会变成那样。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根本不是朝廷征收的，都是那些贪官额外摊派的，你说是不是你们这些狗官害死了他们？”

王守仁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啥也没说就出去了。

……

第二天一早，王守仁真的让人找来了一套道士服，带上面具当众煞有介事地做了一场法事，画了几道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贴在了上面。当时就惹来许多人的围观，差点没吓坏了刘昶。

当王道士做完法事后，威严地告诉众人，说这井里的邪祟很是厉害，原先投井的女人怨气很重，现在冤魂不散，和井底下的阴气相合，成了邪祟，他好不容易才将这里面的东西镇住。任何人都不可动井口上大石贴着的符咒，否则破了法术，这邪祟定是要跟着那人回家去的。

他这番话说得跟真的一般，吓得围观的人们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就连知道内情的李和等人也几乎信了。更妙的是他这番做作井里的沐风自然是听到的，把沐风气得半死，在里面弄出不少动静来。井里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闷响，正好印证了王守仁的邪祟之说，吓得原本尚有几分疑虑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从此后院就成了一片闻之色变的禁地，再也没人敢靠近了。

后院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很悠闲，却也很无聊，王守仁只好时不时地撩拨一下井里的沐风。但撩拨了几次之后他也觉得没意思了，索性拎着一壶酒去大牢里找张三聊天去了。当他得意洋洋地说完了沐风现在的处境之后，张三震惊之余还是有点无奈的。

“你就这么收拾他，你就不怕他脱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算账？”

“他当时就是这么折腾我的，我为何不能以牙还牙？！那小子就是活该，他要是敢来，我还敢这么收拾他！”王守仁说得理直气壮。

张三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王守仁本想再吹嘘几句，却见他双手一抖，手腕上的锁铐应声而落，两脚一伸，脚镣也掉下来了，王守仁这才发现那些锁铐早就被他打开了，只是自己没发现。他这趟来得真蠢，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了。

张三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脸色苍白的王守仁，微微一笑。

“那……你就不怕我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