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又刚下过一场大雪，苍兰山中顿时更是萧风瑟瑟，寒意逼人。

可再冰冷的雪水在浸过几遍帕子后都添上了些许温热，一盆盆端进来又端出去。药也喝了一碗又一碗，床上的人却一丝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榻边服侍的少女心中的忧虑渐渐加深。

明明自己也是一身青紫，伤痕遍布，硬是自醒来就强撑着亲自照顾旁边床上的少女。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异常执拗，任谁劝都不顶事。

一句“贵人救我主仆二人性命，奴婢与我家主子万分感激，自当结环相报。只是我自己的小姐还是我自己照顾为好，便不麻烦贵主了”说的谦谦有礼，令人着实挑不出错处，倒是让所有人都没了脾气，只得就这么看着。

青丝凌乱，发上的珠钗摇摇欲坠，清秀的眉眼写满倦意，甚至连布满血污只余边边角角能隐约看出水绿色的衣裙都没换下，就这样不眠不休的伏在床畔守着。

面上一如既往的沉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碧衫少女始终紧紧拉着床上女子的手，除了更衣擦身片刻不肯放松。不肯上药，不在意留疤，也不肯休息，一旁的侍人看着也只得道句“主仆情深”，可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有多担心……

从那个地方跳下来本以为必死无疑，恐怕不止自己这么以为吧，呵，谁能想到，底下居然有暗流。是命不该绝么？随水漂浮了不知多久，在自己最后一丝清醒湮灭之际被人救了，还碰巧是个懂医的。呵，呵呵……

悲伤自眼底心间融入血液，向全身各处蔓延，凝眸定定的望着左手边的一盆蓝紫色的小花，默默出神。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一袭堇色长裙的少女。

三色堇，淡淡的芳香，清浅冷冽，凝魄安神，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她最爱的花。

那个最喜欢在日暮时分端着玉盏看着清水一滴一滴落在那缠着血色的素白花瓣上再顺着沟壑一滴一滴滑落、那个总爱点着自己额头数落自己不是的紫衣少女，再也不会一脸宠溺的对自己笑了……往日温声不在，只剩，心寂如雪。

如果她在，如果她在主子身边，大家是不是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她，她会不会怪我没照顾好主子呢……

她能感受到身上的伤痕结痂，再撕裂开 ，再结痂，连对疼痛的感知都麻木了。眼皮愈来愈沉，但只要自己还活着就绝对不能放开主子的手，绝不能。还活着，一定要活着……

强忍着触碰到伤口的痛楚，拂开侍女想搀扶的手，扒着床沿坐起身来，原本白皙无瑕此刻却布满伤痕的双手浸入冰凉的雪水，轻轻揉搓着丝帕，继而从盆中捞起，微微拧干，叠放整齐，轻轻覆上床上少女的额头。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令每一个初见之人都惊艳不已的脸，惊得由于想搀扶碧衣少女而靠近床榻的侍人不由得一怔。

要生得如是这样貌美，上天是赐予了多少额外的恩惠……

蛾眉轻浅，螺黛依旧。肤凝如玉，壁月泠然。本该粉润的唇瓣如今却是了无血色，三千青丝于枕上铺散开来纠结缠绕。

一双眸子纵是闭着，亦能想象的出睁开时该是何等的风华璀璨。一袭单薄的纯白里衣裹在被子里，莹莹若雪，皎皎出尘。若是没有那敷过药已经渐渐结痂逐渐褪去的伤痕，倒当真似明月无瑕了。

不同于旁人的惊艳欣羡，她是知道的，这幅容貌、这张脸是多少人的噩梦。

当年未出阁的容家小姐也是这样风华绝代，冠绝天下的吧。小姐她……和画像上的夫人真像。

床上的少女面色苍白，眉心微蹙，似被噩梦缠绕，不时发出几声浅淡的呓语，气息竟日渐微弱。就在碧衫少女感觉身心煎熬真的快撑不下去的时侯，床上的少女仿若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撕心裂肺的高喊出声。

“不——”

一双眸子骤然睁开，猛的坐起身来，面色沉痛，身子不住战栗。

“主……小姐，小姐。”仿佛瞬间被击中，泪水猛然决堤。

正当碧衣少女喜极而泣焦急的扶上少女松松垮垮挂着里衣的纤瘦肩头，刚刚还抱着双臂埋首其中不停颤抖的少女猛然抬头，眼底一片沉寂，仿佛无波秋水却又泛着刻骨寒意的目光令人心惊。

干裂的唇角微扬，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嘶哑低沉的声线甚至有些模糊不清，映在一脸激动的少女耳中却却恍若惊雷乍响，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