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昶的脸色被他越说越难看，王守仁像是看不见似的，继续道：“这些说明什么？刘大人，你们是被劫了，但并非一次，而是两次！你伙同衙门里的人贪墨了那些赈银，想出了一场欲盖弥彰的闹剧，结果正好被一个不长眼的江湖高手给劫了，他反倒是帮了你的大忙了。”

刘昶着实没想到他只用了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就把这案子查得跟亲眼所见一般，现在他挖出了这么多的证据摆在自己面前，刘昶也不是那种善于狡饰之人，在王守仁灼灼的瞪视下，他终于松了口：“王老弟，你听我说，我这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就能贪墨赈银？！知府大人，那可是百姓的救命钱啊！之前我见你不肯草菅人命，肯为无辜之人劳神费心，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官，原来你和那些贪赃枉法、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一样，我真是看走眼了！”

刘昶被他说怒了，指着他怒道：“王守仁，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侮辱上官！”

“事实俱在，何谈侮辱？！”王守仁冲着一抱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知府大人，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守仁连头也没回，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知府大人，你算计了别人，难道别人就该囫囵吞了这哑巴亏？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江湖乱匪，说不定还是个大侠，本来就想劫了你贪墨来的银子去真正地赈济灾民！若是我猜得没错，说不定他今晚就会来找你算账！知府大人，你自己保重吧！”

他这话说得刘昶脸色大变，王守仁说完就要走，却在此时，身后传来几声掌声和一串尖利的笑声：“王主事真是心思缜密，看来我们真是没看错人啊！”何贵拍着手，笑着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若无其事地笑着。

这次轮到王守仁的脸色大变了，之前门口的守卫说刘昶的房中有人，让他等等，他还以为是他们的推脱之词，结果却是真的。自己刚刚那一番话，看来是惹麻烦了，王守仁恨不得咬掉自己这条口无遮拦的舌头。

眼前的境况还是走为上策，王守仁来不及细想，冲着他二人一抱拳：“何公公、刘大人，下官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何贵气定神闲的笑声：“王主事，既然来了，又何必这么着急走呢？咱们再叙谈一番如何？上次酒宴之上跟你谈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还有，你既然算准了那劫匪要来找刘大人的麻烦，依你之意，该如何应对？”

王守仁听得心头狂跳，自己刚才一时冲动，什么话没经脑子就冲口而出了，而且他即使生气，也还是觉得刘昶并非那种坏到家的贪官污吏，因此自己提醒他的那一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看来，就刚刚那一番话，不仅给自己惹麻烦了，而且可能还害了别人！

“何公公，刚才下官信口胡说，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王主事，你足智多谋，又怎么会信口胡说呢？”

王守仁打开门，就见两个东厂番子挡在门口，把他逼了进去。身后继续传来了何贵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王主事，有件事咱家差点忘了，见到你之后便想了起来。那日饮宴之后，咱家发现家中丢了件小东西，不知王主事是否见过？”

果然如此！王守仁转过身来，隐怒地看着他，道：“何公公家丢了东西应该去让刘大人查，问我作甚？难不成何公公怀疑是下官偷的不成？”

何贵听了他的话，竟然点点头，道：“不瞒王主事，咱家还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对咱家而言，甚是要紧。发现丢了之后咱家也让家人将家里里外都翻查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既然王主事今天问了，那咱家索性就问上一句，这东西是王主事拿的吗？”

没想到他竟然说得这么直接，王守仁强自忍者怒气回道：“不是！下官家中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懂的。何公公家中的东西再好再名贵，下官也不会拿的！两位若是没事的话，下官先行告退了。”

“若是还有事呢？”王守仁刚走了一步，何贵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他话音刚落，那两个一直紧逼在王守仁身边的番子便把他一挤，双手别在身后给强行押了回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怎可这般无礼！”那些番子显然是羁人拿人的高手，王守仁用力挣扎了一番却难以挣脱，气得满脸通红。

何贵尖声尖气地笑了一声，斜睨着他，道：“王主事，咱家没读过什么书，不像王主事这么有学问，你虽然说了不是，但咱家还是不怎么放心，总要查过才放心。”说完之后，也不管王守仁同不同意，何贵抬手一挥，身后的随从便上前在王守仁身上好一阵摸索。

王守仁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侮辱，但被人拿得动弹不得，兀自气得发抖。那随从在王守仁身上摸索了一阵，没找到什么，对何贵摇摇头，退了回去。

何贵的脸色变了变，他原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若真是王守仁拿了的话，总归应该贴身保管，现在什么也没搜到，让他多少有些下不了台。

“你们什么也没找到，放开我！”王守仁又挣扎了一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既然都已经撕破脸皮了，何贵又怎么会轻易放了他。何贵想了想，换上了一副诚挚可亲的笑脸，道：“王主事，前日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李公公可是对你和令尊赏识得很啊，交代咱家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好好与你亲近亲近，你若是同意，咱们就是自家人，就用不着闹得这么不高兴了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想拉他入伙，王守仁气得啐了他一口，怒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这些阴险小人同流合污的！”

“大胆！”

他的一口唾沫吐到了何贵的衣襟之上，何贵登时脸色一变，他身边的随从见状就要上前打王守仁，被何贵拦住了。何贵冲着王守仁阴险地一笑，交代他身边的两个东厂的番子，道：“无妨，这么大的事，王主事应该好好想想才是，你们先带王主事下去歇息，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

“你！”王守仁也不是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毛头小子了，东厂所谓的“好生招待”他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早就有所耳闻，现在何贵让他们“好生招待”他，显然是要给他下马威了。

何贵让东厂番子“好生招待”王守仁的话一出口，不仅王守仁气坏了，就连在一旁很久没说话的刘昶也微微变色了，忍不住劝道：“何公公，他毕竟是李公公要的人，这样……不妥吧？”

他刚说了一句，就被何贵一个阴冷不悦的眼神扫了过来，刘昶立刻就闭了嘴，有些愧疚地看了王守仁一眼。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请王主事下去歇息！”何贵对那两个番子喝道。那两个番子赶紧要押着王守仁下去，身后再次传来了何贵那阴冷的声音：“王主事，那东西你身上是没有，不过以王主事的聪明才智，说不定为了以防万一，早就交给尊夫人保管了。你们去王主事落脚的地方仔细查查，还有，王夫人是尊贵人，你们这些粗人记得要对夫人客气些。”他特意把“仔细”说得重了些，用心之险不言而喻。

“是！”那两个番子都是地痞流氓出身，这样的言下之意一听就明白，也故意拖长了语调地应了一声。

“你们这些禽兽……唔！”王守仁还没骂完，就被一个番子一击老拳打在肚子上消了音。

“公公，这样……不好吧，万一他想通了呢……”在王守仁被押下去了之后，刘昶还是弱弱地质疑了一声。这个王守仁虽然是个愣头青，但毕竟帮了自己不少忙，虽然刚才骂了他几句，但仍是不忘提醒他。如今他落到了何贵手里，境况堪忧，让刘昶有点过意不去。

何贵闻言斜睨了刘昶一眼，冷笑道：“刘大人，东西要是真的在他手上没拿回来，以他那性子，回京之后往上一递。别的不说，就凭上面的数字，你觉得你还会有好下场？”他的话成功地让刘昶闭了嘴，何贵继续道：“还有，他刚刚不是说今晚那个江湖乱匪会来找你麻烦吗？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他不说刘昶还真的忘了这一茬了，刘昶赶紧忙不迭地表示知道了，何贵看着他，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混小子虽然可恶了些，但脑子还是好用的，他说那人武功高强，就你手下的那些酒囊饭袋恐怕不是其对手。这样吧，咱家从卫所里抽调五十好手给你，个个配上火铳，让他们埋伏在你的衙署内外，咱们也来个守株待兔，我看什么样的高手拿不下！”

刘昶大喜：“那多谢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