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见刘昶变了脸色，赶紧道：“再说即使证明了他是个男的，也不过证明这人有些怪癖罢了。他要是说他喜好唱戏，平日里爱扮花旦怎么办？《大明律历》里哪一条也没说不让人家扮女人啊？这么大的案子，定要拿到确实的证据才行，不然百姓们会说您敷衍塞责，随便找个人充数，让真凶逍遥法外。”

“本官敷衍塞责？本官要是敷衍塞责的话早就把那个冀元亨给砍了了事了！哪会有现在这么多事？！”刘昶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冀元亨根本就是无辜的，即使杀了他，那个凶犯还是会继续犯案，那时他的罪过更大！刘昶顿时泄了气，问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他换了一副装扮，就是为了要继续犯案了，这次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守仁冷笑道，转而对那几个差役吩咐道：“去查查这个年轻孀妇最近要到哪家去？”

“是！”

等那些差役出去之后，刘昶皱眉问道：“王老弟，你说要确实的证据，那就是要等他再犯案了？可是那些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手下的这些粗人怎么进去守着？即使之后拿到了证据也对人家的清誉有损，到时候那些百姓就会说我们明知道凶犯要犯案，却还任由他不管，不顾百姓死活。王老弟，你也知道，咱们大明的百姓……有时候真不好惹。”

“这倒也是，这种有关女子清誉的事最好应该女子去查……”王守仁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疏忽了。

“就是，最好还是办事稳妥机敏的，那个凶犯那么狡猾，这次要是再砸了，我们两个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一时半会的，叫我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啊！”刘昶低声抱怨着。

办事稳妥机敏？他身边不是正好有两个？而且还都闲极无聊。王守仁兴奋地拍着胸脯保证道：“知府大人，这事您放心好了，包在下官身上了！”

……

其实王守仁不知道的是，一一也并非他想象的那般闲极无聊，她这两天也在为一件事头痛着。

“还没找到他的下落？”都来了几天了，王守仁的事情都快办完了，若是还找不到明枫，她回去之后不怎么好跟爹娘交待。

“婢子无能，大少爷的身手不是江湖上那些所谓的高手能比的，而且行踪不定，再说他也经常换身份，因此他的消息很难打探到。”

“算了，你尽力吧，要是实在打听不到，就等到过年回去的时候让娘自己收拾他吧。”一一叹道：“齐云楼的势力不在江左这一带，不然倒是可以让齐云楼去查，看那小子能躲到哪去！冰心，我记得淮安这里有个不错的消息贩子，好像叫什么钱有道的，就是要价贵点，实在不行你去问问。”

“是，小姐！”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弟功夫、警觉性都不错，那些年她也曾让盐帮的人私下打探过，结果也没打探出多少有用的消息来，现在就只有冰心一个人，的确是难为她了。只是那个家伙今年已经快二十六的人了，整日就知道在江湖上晃荡，把家里那摊子事都快忘在脑后了。

前些年家里的事是她在管，这两年明枫就堂而皇之地丢给娘，他也不想想娘的年纪也大了，他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离开了，她爹即使在家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面对偌大的院子，她娘就像是守活寡一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是是什么滋味？明家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欠他们这些男人的，反正她是看着不忍心，才动了抓明枫回去帮忙的心思。

一一正在头痛之时，王守仁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坐下就先灌了一大杯凉茶，那猴急的模样让一一不禁好笑。

“你慢点！别呛着了，又没人跟你抢……”她话音未落，某人果然就呛着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一只好认命地帮他拍背顺气。“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毛躁得跟个猴子似的，还说要当青天的，就你这样子，哪有半点青天大人的样子！”

王守仁终于咳得顺畅点了，他笑嘻嘻地拉着一一坐下。冰心见他二人有话要说，便识相地要下去，被王守仁叫住了。

“冰心，你也听听吧，说不定要麻烦你出马呢！”

“什么事啊？”连冰心都算上了，一一不禁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王守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别说一一越听越气愤，就连冰心听着也动了怒。这样的败类，虽说他没有直接害死一个女子，但在礼教的威逼下，有多少女子受不了这些闲言碎语，而寻了短见，这种败类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相公，你想要我们怎么帮你？”

“娘子，我就知道你肯仗义援手！”王守仁开心地笑道：“我们的人已经打听到那妇人下一个目标是城西的刘员外家，那刘员外的二女儿，今年年方十八，还是待字闺中，年轻貌美，那贼人应该是看中了那刘小姐。衙门里的那些都是些粗俗汉子，要是让他们进刘府查访，就是抓到了贼人，也对刘小姐的清誉有损。因此，我想请娘子和冰心辛苦一趟，将那贼人捉拿归案，最好能拿到让他无法辩驳的确实证据，不能让他再害人了。”

一一看了冰心一眼，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笑容。

“好！”

这份差事一一和冰心就算这么接了下来，等真正接了差事之后才发现这并不是一趟好差事，倒不是说那贼人有多难对付，只是这刘家也并非是什么良善人家。

这刘家当家的叫刘景祥，原本姓谈，陕西兴平人士。这刘景祥年少时家中穷得叮当响，早年兄弟还因为饥荒饿死了两个，只剩下谈景祥这个大儿子和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后来刘家穷得没辙了，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谈家老爹无奈，只好将六岁的小儿子卖给了同村的刘顺做了干儿子，这才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

家中无子，从同族或是同村中人过继一个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刘顺并非寻常人家。他早年也是因为穷困，自己一咬牙净了身到宫里做了太监，在宫里据说混得风生水起的。后来年岁大了，身边没有个可心的人，这刘顺便动了心思，从同村中的孩子中买了一个中意的，做了养子，随了他的姓，改名刘瑾。

这刘瑾也是个机灵勤快的人，跟在刘顺身边，把刘顺照顾得是服服帖帖的，刘顺对这个养子也很是满意，甚至还找了个先生教他读书识字。只是这刘瑾年岁大了，跟在刘顺身边耳闻目染的，竟然也起了向上攀爬的心思，见义父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只因为整日混迹在皇帝、娘娘这些贵人身边，才有这般荣华富贵、呼风唤雨的日子，和家中清贫如洗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自己有多少本事，刘瑾是心知肚明，要想过那人上人的日子，单凭自己的这点本事是远远不够的，摆在眼前的便是一条捷径。于是刘瑾把心一横，学了养父。

等到刘顺发现时，一切都已成事实，刘顺大骂刘瑾没出息，做什么不好，非要走这条不归路。但刘顺气归气，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刘顺转念一想，自己年老体衰，在宫中的权势已大不如前，许多年轻的太监得势后也渐渐不把他这样的老人放在眼里，若是干儿子能进宫，对自己而言，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在宫里也有个能靠得住的帮手。

就这样，刘瑾便进了宫，在刘顺的手段运作下，几年后，这个在宫中时日不长的太监就因为读书识字，成了太子殿下身边最好的玩伴……

后来，活得顺风顺水的新晋刘公公，突然想起了家中还有一个姓谈的大哥。为了不落人口舌，刘瑾索性让大哥也改姓了刘，搬出了当年的小村子，在淮安府置了块地，成了现在的刘员外。

有了兄弟的这层关系，淮安守备太监何贵就成了刘府的常客，而何贵据说是现今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李广的亲信。因此，刘家为何短短两年内成了淮安府内数一数二的富户，这其中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又是这个李广……

一一头痛地看着手中冰心给她找来的东西，她只是想在进刘府前多少了解一下这个未来的主家，只是没想到会找来这些，让她很是恼火。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李广怎么总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能跟他扯上关系，虽然这位声名显赫的公公并不知道。还在京里的时候，王守仁就因为忍不住骂了这个迷惑圣上、搜刮百姓的阉人而被王华斥责了好几顿。

“这个相公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他只当这刘家是寻常富户。我看了之后就直接拿给你了，小姐，怎么办？要不咱们就跟姑爷说，这趟差事我们干不了，让那知府大人重新找人吧！”冰心见一一如此烦恼，忍不住建议道。“再说姑爷这次是为了录囚而来的，抓淫贼应该是当地官府的事，跟他这个走个过场的小京官有什么关系，破不了案也不是他的责任，他不用这么上杆子地往前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