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她做了自认为对我好的事，然后就走了。”

王守仁苦笑着摇着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余四担心地跟着后面想问清楚事情，当王守仁快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回头，问道：“掌柜的，明帮主和楚南呢？”

余四一怔，没好气地回道：“帮主和楚堂主早就走了。这里只是盐帮的一个分堂，他们怎么会留这么久？你有没有去城门那边问问，二小姐有没有出城……”

他话音未落，就见王守仁浑身一震，登时跑得没影了。

“唉！这年轻人，这么冒冒失失，也不知道二小姐看上他哪点了？”老头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深深为楚南不值。

“楚堂主多好，文武双全，人又稳重……”

……

城门边守城的军士已经换过班了，正在嘻嘻哈哈地聊些哪家的媳妇屁股大，哪家花魁好看这些荤段子的时候，突然一个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家伙突然冲了进来，所有的兵士都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意图不轨，纷纷抽出腰刀如临大敌地对着他。

“各位大哥，今天有没有看到两位美貌的年轻女子出城？”

众军士一愣，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蓬头垢面，衣衫凌乱，但都是好料子，身上还有块价值不菲的玉石配饰，不像是路边衣食无着的乞丐，于是放下心来，将腰刀放了回去。他们彼此看了一会之后纷纷嬉笑起来，一个油滑一点的上前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半真半假地宽慰道：“兄弟，是不是相好的跟人跑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居然还有两个？”

“你！”王守仁气得想揍人，但有过一次教训的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的怒火。

“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个年长的老兵毕竟心软一些，制止了其他人的继续调侃，看着王守仁，皱了皱眉：“这位公子，我们换班以后没看到什么年轻女子出城，你要不明天再来问问今天白天的那班兄弟吧！”

王守仁一听急了，一把抓住他：“敢问老哥，请问那些兄弟的家在哪里？我家娘子不见了，我等不到明天了。”

老兵年岁大了，见惯了这些分分合合的痴男怨女，自己也是个过来人，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

“最近的城东十四条海运胡同里有位兄弟，叫张广，你去问问吧！”

半个时辰之后，心急火燎的王守仁终于敲开了张广家的大门，脾气颇为火爆的兵大哥这么黑灯瞎火的大晚上被人挖了出来，颇有些火气，却见来人比自己还要狼狈得多，多少消了些火苗。

“今天下午我是看见两个年轻女子出门，像是主仆，二十岁左右，那叫一个标致啊！喂！小子，那么漂亮的妞你是从哪找来的啊，怎么弄得人家非要离家出走啊？！你做了什么啊？”八卦实乃天性，不分男女，不分年龄……

折腾了一整晚，王守仁得到了却是最不想得到的答案，他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

出了京城，看来一一是铁了心要走的，天大地大，让他去哪里找啊？为什么？他都说了他对是否纳妾一事无所谓了，她既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不说？他们是夫妻，经历过这么多的生生死死，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误会，她竟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这么任性的决定他俩的将来！他知道有些事情上一一是很任性，但从未介意过，但到了此时，王守仁非常痛恨她的任性，也非常痛恨自己为何如此放纵她的任性……

“哎！找到了，少爷找到了，老爷，少爷在这里……”顺子惊喜的声音从街头的另一侧传来，正在想事情的王守仁一愣，抬头茫然地看着迎面快步走来的王华。

“爹……”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暂时打断了他所有的悲伤。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你弄成这样？！”耳边传来了王华怒不可遏的声音。

王家大厅里，和当时的一一一样，王守仁跪在地下，面对家中所有暴怒的长辈。

王华将一一的那封和离书丢到了王守仁面前：“说！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守仁被他问得有些茫然，抬头看向父亲。

王华冷哼了一声：“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次她受伤之后我就开始怀疑了，她根本不像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还有，那天她身上不但有伤，还有毒！那哪里是什么打劫？！我事后问过刘兄，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但知道会伤脑子，也就是说后来她失魂，根本不是什么受伤时撞了头，而是中毒所致！”

他这话一出，除了知道内情的王守仁之外，满堂皆惊，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还有她那个什么舅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正好那个时候就冒了出来！你当我傻子不成？这段时间不停用人试探我什么盐帮的事，言下之意说我找了个了不得的儿媳妇。我最近让人去江西打听，三年前在你走后不久，诸介庵又再次低调地嫁了女儿。他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女儿！看你的样子也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还帮她掩饰！现在她倒好，就这么轻飘飘的走了！你老实说，她到底是什么人，嫁给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王华到底是状元，平时只是在翰林院做编修，长年埋首书斋，可是并不傻，否则也考不上状元。他的话引起了房中其他人的一阵惊愕，王守仁见父亲已经看穿，知道瞒不下去了，只好将一一的身份和当时代嫁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家人听到一一竟然是盐帮的二当家，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杨氏，知道自己惹的居然是个叱咤风云的江湖帮主，不由冷汗直冒，暗自庆幸当时好险。王华越听越气，好不容易听完之后二话不说就抄起手边的戒尺狠狠地抽了他一下。只是这次与往常不同，王守仁躲都没躲，像是王华抽得不是他一样，王华气得再抽了他两下，几下下去，王守仁的背上隐隐可见道道血痕，心疼得岑氏赶紧护着孙子。

“华儿，守仁也是被骗的，你打他干嘛？是那个女人处心积虑，关守仁什么事！”

“不关他的事？！娘！你别再护着他了，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从那个女人嫁进我们家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她掩饰！”王华将那封和离书丢在他面前，气道：“现在我不管那个女人为了什么原因要走，反正走了就好，明天我就去向西崖兄长求亲，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娶了他的外甥女！告诉你，她嫁过来就是你的正室，那个女人没名没分的，与我王家再无瓜葛！”

“爹！”王守仁一听急了，赶紧求道：“爹，我不会娶李伯父的外甥女，还请您帮我解释。一一她对我情深义重，这次她对我有了误会，我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华的戒尺再度狠狠地招呼到他的身上，接二连三地下去，显然王华气得不轻。

“你这个不开窍的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你，免得日后你给王家丢人！”说完戒尺像雨点样地抽了下来。

“华儿、华儿！你干什么？他是你儿子，你要打死他吗？！”岑氏护着孙子，拦着王华的手，王华见母亲发了火，也不便再打。岑氏赶紧转过身来，劝跪在地上的孙子道：“守仁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女人骗你，现在走了更好，你就别跟你爹置气了，赶紧跟你爹陪个不是。女人哪里没有，那个邱小姐也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可比那个江湖混混好多了，乖，听奶奶的话。”

这次王守仁反而沉默了，岑氏见他这样，再想起这个孙子的性情，知道这个孙子倔劲一犯上来，什么浑事都干得出来，不禁有些着急。

“守仁，你……”

王守仁突然给父亲磕了三个头，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脸认真严肃。

“爹，我不会娶邱小姐，明天一早我就去江南，去明家看看她是不是回家了，爹，儿子从小到大都没求过您什么，现在只求您成全！”

“你这个混账东西！”

王华气得又要打他，却见他抬起头来，一脸平静地看着王华，问道：“爹，有句话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一直没敢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