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过了很长的时间。

风渐渐起了，轻盈微凉，仿佛在低喃着，眷恋地吹拂着水画墨黑的长发。水画的睫毛轻轻颤动，略略拉开了与纭娘的距离。

他一动不动，身体向着纭娘，张嘴却轻声问素伞：“我记得……你曾问我，我的执念是什么。”

素伞被忽然提到名字有些诧异，但马上应声。

水画默了默，又道：“如果我说，我的执念实现了，会怎么样？”

素伞一怔。她蓦地抬眸看那披散着墨发的清瘦的身影，脏乱朴素的衣衫掩盖不了那坚韧执着的气质。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让才恢复心智的水画与纭娘分离，不是太残忍了吗？

素伞僵硬着手，紧紧咬着牙齿。

但如果让他们相处久后再让分开，岂不是更残忍？

素伞抬头看，是空旷而深远的天空。她死死盯着，不说话。

水画许久没听到素伞的声音，脸色一瞬间煞白，随后有些调皮地笑道：“不愿说啊。”他摸了摸下巴，“让我猜一猜。”

“首先，一定不是一件好事，不然你不会犹豫这么久。”水画娓娓道来，声音清淡，仿佛说着无关自己的话，“还有，你刚遇见我的时候就直接问我的执念是什么，说明你是为此事来找我。”

素伞一愣，蓦地瞪大眼看他。

水画见了，微笑，继续缓慢从容地说：“再结合上你的身份——嗯，我想，如果我的执念消散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对吗？”水画边含笑说着，便用手指指了指地面。

素伞定定看着水画嘴角的淡笑，脊背发僵，久久不能言语。

她无法想象有有人会这样温和淡定地叙述自己即将发生的悲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水画。

那个前一天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水画。

素伞吐一口气，带了丝无奈地咧咧嘴：“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水画嘴边扬起一个悠扬自豪的弧度。

素伞忍住心中的波澜，尽力平静地说：“是，你确实要离开了。只是……你现在应该想和纭娘多相处一会儿吧？”

水画毫不犹豫毋庸置疑地点点头，随之抿唇，下巴苍白瘦削，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儿担心……和纭娘在一起久了，我就不想走了。”他说至此眉宇间泛滥起哀伤，仿佛浮上了一层蒙蒙的灰色，“而且你以前不是说，人和残魂呆一起久了，就会阴气入体，后果不堪设想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

素伞小小地“嗯”了一声，冰清的眼眸不禁涌起淡淡的忧色。

水画略略仰头，视线直直地落在某处，声音细弱而飘渺，泛着淡淡的空寂：“当我神智不清的时候，的确不愿意就此放手，可是现在……”他倏忽一顿，搓捻了下手指，轻笑敛去悲伤的情绪，“你知道的。”

素伞感觉此时空气凝滞地好似要人窒息，好不容易艰难地叹出一口气，压低声说：“……那你什么时候跟我走？”

他斟酌了下，晦涩的口气：“明天吧。”

素伞听着，远山黛眉轻蹙，抿紧唇，静了一刻缓缓应道。

要说水画绝情冷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爱纭娘爱得那么辛苦深沉，谈何绝情？但要说水画多情，他却不那么优柔寡断，甚至将自己逼到绝路，说只要半天时间，便可将一切情感从此湮灭，跟素伞去轮回。

素伞双手不自觉紧紧握着，她感觉周围都是冰凉刺骨的。

今天，只剩今天，那短短的几个时辰，是他们最后的时光。

黄泉碧落，从此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