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水画悠悠转醒。

他默默看着面前的暗无天日的黑夜，一片漆暗中，脑海一闪而过很多画面，如同潮汐翻涌，又似瀑布般顷刻间一泻千里。

这是很多，很多的回忆。

有哭有笑。

但每一个场景里，都有一个温婉贤淑的姑娘。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仿佛沾染上了青葱岁月的美，肌肤雪白，那嫣红水润的唇下轻轻展露的皓齿，是微笑的样子。

她很美，美到这样细节也会深埋在心里。

……

仿佛是过了很久，水画才缓缓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地起身。

素伞和岑玄都惊异地看着他，缓过神来后连忙过去搀扶。

水画摇摇头示意不用。

岑玄看了看他一副无语的模样，试探开口：“你……好啦？”

水画有些迷惑，半晌想到了什么，温润的脸庞划过一丝浅淡的笑容，好似白莲初绽，水墨画般的清雅浅漠。“可能是吧？”他的声音很柔和，犹如细雨春风，语调最后微微上扬。

岑玄惊奇地眨眼，像是生怕自己看错，听错——水画前后差距简直是大相径庭！傻傻地呆了一会儿，指着水画，岑玄看向川钰和纭娘，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他说他好了。”

纭娘和川钰皆露喜色。特别是纭娘，笑得明媚如春光——她是知道的，水画是多想恢复心智。

素伞却眸色紧张，急迫着询问一件看似无厘头的事情：“水画……有没有想起一些事？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情？”水画重复一遍，随即含笑，略略顷了头，墨丝顺势滑下，连浓密的睫毛上也沾染了淡淡的柔情，“有一些吧……很杂乱的一些。”

素伞脸色刹那间复杂起来——就像是心里一块巨石消失的同时，另一块更大的石头上了心头。

她啧啧嘴，有些头疼地用手腕上的骨节揉了揉额头。

好吧……不管怎么说，水画恢复记忆在某一方面来说也是好事。至少纭娘，以及他自己会很高兴。

水画站在那儿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纭娘呢？”

素伞莫名心头一动。她知道水画要做什么，轻轻颔首，动身带他走向纭娘。

当纭娘得知水画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素伞看见她眼角处隐约的眼泪。

纭娘喜极而泣，抬眸看向前方的虚无。她看不见水画，但她冥冥中似乎知道他在哪儿，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前面，想要触碰到他。

但在她的指尖与水画的衣襟仅差一指宽时，她却停滞住了。

她哆嗦着嘴唇，纤白的手指动了动，最终缓缓垂落。

她在害怕，害怕触碰到的不是水画。

水画微微垂头，淡笑着仿佛在包容温暖着什么。随后，他伸出手狠狠抱住纭娘。他将头深深埋藏在纭娘的颈窝处，呼吸很重，用力地拥着眼前的人，生怕她离去，又生怕弄疼她，即使知道她不能感觉到他。

他将脸朝向她，鼻中满是她的发香。

定了一秒，水画在藏匿中温柔浅笑，安心而恬静。他干涩着嗓子，似乎是怅然，又是轻叹，声音淡到几乎飘渺无迹，沉沉地响着：“纭娘，我很想你。”

这句话，似乎携着无尽支离破碎的流年。

没有人会知道，那个时候在他得知纭娘被卖到漱轩楼的悲愤和无奈，没有人会知道，在他懵懂无知的时候如何面对他人的非议，没有人会知道，他独自面对茫茫黑暗孤独前行寻找心中执念的凄凉。

是的，寻找他心爱的姑娘，是他的执念，终其一生，不，或许是生生世世，他都要背负着这个沉重而温暖的执念。

很多话他都想同怀中的女子一一叙述，他知道她听不到他说话，可他还是想说，不管是经历，亦或是情话。但是无数言语，最终都堪堪变作四个字“我很想你”。

很想。

有这么多年的思念压积在心中。

他眯着眼睛，抑制眼泪的涌动，轻悄悄地呼吸。

此时此刻，他最重要的人就在身边，是世界上离他最近的人，他的耳边似乎还有怀中人轻弱的呼吸。

他笑了。

恬淡而温柔。

他侧了侧头，轻轻吻了吻心爱姑娘的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