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今晚你睡地下，别想碰我！”

回到房中，一一气呼呼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醒酒，结果越醒越气，越看这满脸坏笑的家伙横竖都是讨厌。

“娘子，怎么了？好端端地生什么气啊？”

王守仁见她这样，虽是心知肚明，却难得一见她这小女儿态，不免莞尔，见她茶杯空了，赶紧替她满上。结果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落在一一眼中，更是生气。

“生什么气？你还好意思问？你没看到今天你二娘为难我，你不帮我解围也就算了，竟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为难你？怎么为难你了？我怎么不觉得？”王守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虚心求教。

“你！”见他装傻，一一更是火大，一把推开意欲凑过来的他：“走开，讨厌！”

“哦……”王守仁突然恍然大悟，笑道：“你说她让你跟守让一起学的事啊？这是二娘的一番好心，怎么叫为难你呢？”

“你明知我这些不行的，还要我跟着个五岁的女娃一起学？如果我连你妹妹都比不过，这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看我笑话！”一一越说越气，不觉眼眶都红了。

她眼眶一红，王守仁就心疼了，赶紧上前搂住她，却被她推开了，王守仁见她真的生气了，暗暗叹了口气，道：“不行所以才要学啊，守让很笨的，至少比我笨，你怎么会比不过她？我娘子这么厉害，谁敢笑你！”

一一听得“扑哧”一笑，斜瞪了一眼，仍是板着脸坐着不理他。

王守仁见状举手投降，笑道：“好好好，我承认，我是有意的！”他见一一作势伸手要打他，赶紧申辩道：“谁让你今天这么不仗义，我都被我爹打成那样了，你也不帮忙，还在一旁落井下石！”

一一俏脸微红，嘴硬道：“我哪有？”

“没有？”王守仁指着不认账的她，问道：“那是谁今天在一旁看戏看了这么久，就连冰心也看不下去了，有人竟然还说我活该？”

一一被他揭破，不免心虚，嘟哝道：“哪有……不可能，这么远，你怎么可能听到？”

“你的声音那么大，我爷爷都听到了，我怎么会听不到？！”

一一被他说得有点下不了台，一拍桌子，推了他一下，气道：“小气的男人！”

“是，我是小气，我还睚眦必报……”

一一刚想躲开，就被欺上来的他抱了个满怀……

“娘子，你不觉得我们该要个孩子了？有了孩子，你就啥也不用学了……”

“我……唔……”

……

前前后后耽搁了一年多，王守仁的学业也因此耽搁了一年多，第二天一早，王守仁便早早地起床，简单的梳洗用完早膳之后便到书房里用功去了。而一一再不愿意，但毕竟刚刚进门，也不敢太过放肆，懒懒地吃了几口早饭之后便在冰心揶揄的眼光中和王守让一起去读书了。

王家是书香世家，向来注重晚辈的教育，连女子也需得知书达理、品貌双全，便专门请了知书识礼的妇人教授王守让读书、识字、琴技、绣艺。

教授的妇人姓郑，是个孀居的寡妇，据说亡故的相公是个很有学问的举子，若不是身体不好说不定还能考上状元，郑氏本也出身书香门第，夫妇二人婚后感情甚笃，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了几年。可惜好景不长，相公不到三十遍已重病缠身，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了。郑氏还要抚养一双未成年的儿女，迫于生计，只好出来教授这些富贵人家的女子，因此王家的人对郑氏都非常尊敬，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先生”。

由于岑氏先让人打了招呼，郑氏见一一来到，并不意外，两人相互认识了之后，一一便和守让分次坐好，一一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摞子书，便觉头大。其实自古都秉承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家虽让女儿读书识字，但毕竟没什么要求，因此教授的内容也很简单，无外乎《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列女传》、《女儿经》什么的。

郑氏简单问了几句，一一也不敢张扬，只说识字，其他的便什么也不会了。守让在一旁听了看着一一嘻嘻直笑，觉得这个嫂嫂也没什么本事，娘却如临大敌般让她一定要把她比下去，免得她将来欺负自己娘亲。

“唉！少夫人，这个音弹高了。”

“少夫人，这里进针的指法不对。”

“少夫人、少夫人？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啊？”

两个时辰下来，一一是听得头昏眼花、昏昏欲睡，刺绣、弹琴时更是频频出错，不是弹错了音，就是扎到了手，看得郑氏频频摇头，只好从最基本的步骤教起。小丫头守让乐得清闲，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看着一一手忙脚乱、如临大敌的模样，时不时凉凉地插两句嘴。

“先生，我娘说嫂嫂可厉害了！啥都会！”

“哎呦！”

“少夫人，刺绣的时候要专心，针是往布面上扎的，不是往手上扎的。”

“先生，大哥说嫂嫂医术可好了！嫂嫂，你这是刺绣呢，还是针灸啊？”

终于，郑氏看一一实在心不在焉，暗中叹了口气，道：“今天就到这吧！”

一一闻言如逢大赦，正要站起身来施礼，郑氏二话不说将厚厚的一摞书往她怀里一塞。

“还望少夫人将今日所学勤加练习，莫要懈怠。”

“是……先生！”

“嫂嫂，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小丫头很拽的走了出去，在要出门口时很不小心地想起了这句，脆生生的嗓音传了很远，远到附近路过的家丁下人们都很有礼貌地向她们这里行注目礼。

一一觉得她维持了整整半天的僵笑就要垮了……

……

“嗖”，一道微弱的白光闪过冰心的面颊，冰心一个转身稳稳地避过，手上端的银耳莲子羹半点没有洒出。

“小姐！”没来由地差点着了道，冰心也有点火气，重重地将手中的端盘往桌上一放，看着毫无愧色的自家小姐，再捻起一根针绣她那一个时辰之前就绣了小半个，到现在还有小半个没绣好的旭日。

“你的针呢？怎么这么少了？”冰心纳闷地抖着她的针盒，她记得昨天她才给一一准备了整整一盒子针，怎么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剩下小半盒了？

一一愤恨地戳下一针，结果出了点头，弄得那大半个旭日像长了点参差不齐的头发，一一只好将针拔了出来，没好气地将绣面往桌上一丢。

“这什么旭日嘛！怎么这么难绣！”

“小姐，你有点耐心！这旭日初升图是绣品里面最好绣的了，将圈圈填满就好了啊！”

一一闻言瞪了她一眼，恼道：“说得好听，你的绣艺不也跟我差不多，少在那五十步笑百步！好像你很行的似的！”

“小姐！”看着她这副模样，冰心刚才被她偷袭的懊恼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要学的又不是我！我只是个小丫头，小丫头无才便是德就够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一一转眼，笑得有些谄媚：“要不你来？”

“小姐，”冰心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和你半斤八两，而且你是八两，我最多只有半斤，你就不怕拿出去郑先生责罚，被别人笑话？”

“唉！”一一恼恼地瞪了她一眼，泄气地趴在桌上：“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就不带你来了，就带秋儿出门，人家秋儿多好啊，绣艺好、厨艺也好，最重要一点，秋儿关键的时候能帮上忙啊，也不会跟我没大没小！”

冰心好笑地看着翻脸不认人的自家小姐，顺着话接道：“那这个简单，我这就回去，禀报夫人，然后换秋儿过来？”

说完转身冰心就要走，结果她刚一转身，“嗖！”一道白光再次闪过，差点划伤了她那美美的脸。

“小姐！”冰心为之气结：“绣花针是用来绣花的，不是用来当暗器的！你要杀人灭口啊！”她现在算是知道那大半盒绣花针哪去了。

一一懒懒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觉得这房子附近苍蝇、蚊子、麻雀太多了吗？吵得人烦死了！”

“小姐……”冰心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屋子，真的很无奈：“这都快冬天了，哪来什么苍蝇蚊子的，你要是绣不出来直说好了，也不用拿那些撒气啊！”

一一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登时来了精神：“冰心，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冰心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绣艺不好，厨艺也不好，关键的时候帮不上忙，还跟主子没大没小，哪会有什么主意？我还是早点回去，免得在这里惹人嫌！”

一一见冰心要走，赶紧起身拉住她，拉她在椅子上坐下，顺手将那碗银耳莲子羹端过来孝敬她这个很大牌的丫头。

“冰心，我随便说说，别那么小气嘛！秋儿哪比得上你啊！你才是我的左膀右臂，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来，喝碗甜汤消消火，喝完了帮我想主意。”

她家小姐，翻脸比翻书还快，尤其是桌上的那些书，她走之前翻到哪里，煮了碗甜汤了还是哪里……

“小姐，”冰心端过甜汤放在一旁，双眉一挑，看着一一一脸高深莫测：“我听说郑先生是个孀居的寡妇，家里还有一双儿女，才会来教书的。财可通神，这种门道你可比我还清楚吧！只要买通了郑先生，有她帮你挡着，然后我再帮你买些绣件回来，你交上去不就行了？”

一一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我才刚来就使这些手段，若是被人知道了不好，再说，我跟郑先生不熟，这事由我出面似乎不合适……”说完她的眼角瞟向冰心。

“行了行了，”冰心很心安理得地端起碗来嘬了一口：“小姐有事，丫头服其劳，我去好了！”

“哎呦！冰心，你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可爱了，就是能独当一面，秋儿算什么！我当初怎么这么有眼光，茫茫人海中怎么就一眼看中了你了！银耳莲子，清心明目，养颜安神，来，再喝一点。”

屋外还好没人经过，若是被外人不小心瞅见，也不知这主仆二人到底谁是主，谁是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