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轩楼。

赵妈妈黑着脸，拖着娇艳的撒花裙，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估计是与纭娘的娘有过拳脚。她冲纭娘嚷道：“纭娘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的妈，这漱轩楼你是甭想来了！”

这是赵妈妈第一次对纭娘这么大口气说话，平常都是一脸谄媚，满口奉承——纭娘可是她的一大桶金。

纭娘没理，拉着她娘上了楼。

素伞几人本不想上去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可水画硬是要上去，说什么纭娘一定会被她妈妈欺负的。

素伞诧异：“你怎么知道纭娘会被欺负？”

水画气鼓鼓地说：“纭娘那个时候说了，是她妈妈抛弃她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的，她妈妈一定是个坏人。”

素伞好笑：“这事倒是记得明白。”

水画颇有些自豪地一哼声，说：“我当然得将纭娘的事记得很清楚很清楚了！”

到了最后，素伞自然是坳不过水画，留了川钰一人在下面，悄悄地上了楼。

水画虽然看不见，但在素伞的带领下好似一个武功极高的侠士，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保护他在意的姑娘。

纭娘和她娘在一处房间里谈论，隔着门，还是能听到小声的对话。

首先是纭娘凉到骨子里的声音：“说吧，给多少钱你才能安安稳稳地走？”

“纭娘，你是妈生下来的亲骨肉，‘你’这称呼会不会太过生疏了？”是纭娘的母亲，她已不似方才那么泼辣，“是不是刚才我在楼下说的话太难听？唉，那也不是为了快点见到你……”

“呵，生疏，好一个生疏。”纭娘毫不客气，冷言冷语，“这么多年你不来问津我，让我待在这漱轩楼卖艺，现在突然和我论起生疏。”

“不要这样子啊……”纭娘的母亲有些讪讪，“我们母女的情分总归还是……”

纭娘径直打断：“一点儿，也没有。”

素伞听到这里，顿感一阵不安——这样窃听他人的秘密，不好啊。

侧眸看看水画，他正在专注地听，似乎生怕纭娘母亲对纭娘不利。

素伞叹气，只好陪他。

这时，她听到纭娘母亲略带了一丝隐忍的话：

“纭娘……娘就这么直说了吧——我现在住在洺城，已经有新的丈夫了，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我与他生下一男一女。但三个月前我丈夫去世了，我一个人领不好两个孩子，所以……”

纭娘忽然轻笑。

然后是纭娘母亲惊愕的声音：“纭娘……”

“我只想说一句话。”纭娘笑道，“如果当年你也能像今天这般决心好好养着我和水画，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纭娘抿唇，感觉眼泪似乎要涌出来。

明明她也是娘的孩子，为什么他们的待遇如此之大，要她和水画流落街头。

她也想好好地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年华。

纭娘的母亲道：“纭娘，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很后悔待你和水画……”

“你还好意思提水画！”纭娘的眼睛都红了，怒吼，“就是因为你，水画心智不全，卖画为身，被挖双目，尸葬荒野！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你现在不仅抛弃我和水画，还有死去的爹！”

“要钱是吧！好啊，我给你，给你去养那几个野孩子！”

纭娘话音刚落，水画就要踹门冲进去。

这怎么行呢！

素伞连忙带了点内力架住水画。

水画大喊：“我要进去！我就知道纭娘的妈妈会欺负纭娘的！”

“不行！”素伞低声道，坚决，“你现在进去无非是捣乱！没有人会看到你的！”

“可是纭娘能看到我！”他还记着纭娘知道他的存在那件事。

“不可……”素伞话没说完，眼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纭娘的身影就这么撞入她的眼睛。

素伞一愣，随即有一种偷窃却被主人抓的感觉。

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对上了纭娘的视线，连呼吸都要停止。

纭娘满脸通红，羞愤而悲恸，一双澄澈晶莹的眼睛不断涌出眼泪，泪满衣衫，嘴微微张着，不断颤抖。

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敛眸，飞快地离开。

“纭娘……”素伞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蹒跚背影。

水画听到脚步声渐渐从响到轻，愤怒地说：“纭娘是不是走了！”他攥紧拳头砸在素伞加施内力的手上，虽然这对素伞来说不痛不痒：“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他咆哮。

素伞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手微微松开，水画趁机逃出，也不顾自己看不看地清，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