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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青梅 作者: 温玉吟 字数:2501 更新时间:2016-03-18 08:36:00

四十 初觉

九月初七日,丝丝白云游走在皓然秋空,宛若浩淼无际的大湖中漂过数点白帆。

“姐姐,天空怎么这么高呀?”稚嫩童声如珠划过,一个梳着垂髫双鬟麻花辫的小丫头问着身畔的少女。少女程怜玉挽着小丫头的手,嗓音清脆如淙淙清泉:“因为现在是秋天呀,秋天天晴,天就分外高,分外蓝。”

十五岁的程怜玉穿一袭清新的湖蓝缎子挑丝双窠水漾纹衣裳,佩着碧玉平安扣,绾着简约清爽的桃心髻,簪着朴素又不失大气的双珠缠丝玳瑁簪,装饰得不算奢华,恰到好处,无有富丽骄奢之气,只有裙际一枚碧玉平安扣透出一丝清贵。

这名少女素颜朝天,只是一大一小两姐妹脸上都透出一股清淡甜香,那是清晨涂的面脂发散的甜香,那面脂是以蜂蜜、牛髓、白附子、白芷、桃仁、细辛、零陵香调制的,悦泽人面,温和滋润,淡薄的白净中透着草木清香,淡然中带着甜润,颇有几分屈原《楚辞》中美人香草之余韵。

程怜玉纤长玉手一指碧空,妙指纤纤如削尖春笋:“桂章,你看天上有一群大雁。”

小桂章抬头一望碧空:“天上有个人字。”

怜玉说:“对,有个人字。大雁有时排成‘一’字,有时排成‘人’字,团结一心才能飞到南方。”

程怜玉和小桂章正在瓦岗山后寨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玩耍,瓦岗山山高林密,后寨却是屋宇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宛若密林深处隐匿的炊烟村庄,人间烟火恰在这被山林隔绝的地方演绎出了难言的静美,而怜玉带小妹妹桂章散心的地方又是后寨中一条少有人至的路。

怜玉带小桂章在这山林深处静谧的去处转了转,就拉着她的小手往家走。那个家,其实不过一所屋宇俨然的院落,完全比不得昔日曾让两个小女孩历经过富贵的北平王府。

怜玉牵着小桂章回到家中,只见二十岁的大姐姐春绮正在打一串缨络。春绮在王府做侍女的时候总是梳着双丫髻或垂鬟分肖髻,而如今却发髻反绾,梳成翻刀髻,显出和过去不一样的清丽娇俏,在一袭紫衣的映衬下微微丰润的脸庞脖颈肤若凝雪,比怜玉更多了几分柔美成熟。

怜玉抱着小桂章坐在椅子上,轻轻把玩着春绮乌黑如墨的发绦,笑道:“姐姐又在打梅花络子?”

春绮声音圆润如珠:“是啊,打好了咱们一人一个,再给小桂章打两个同心结。”

怜玉如笋指尖轻轻摩挲着春绮的发梢,春绮的头发本来又粗又黑,又多又厚,丰满如一朵乌云,将发绦流连在指尖,宛若绕指丝绸,滑腻温润,一如她微微丰润的花肌雪肤,十六岁未满的怜玉不禁有些羡慕。

怜玉再细细打量大姐姐的侧影,侍儿出身的她温婉沉静,气质竟更多几分大家闺秀的从容,模样端庄大方,气度稳重沉静。几分恬然气质的濡染下,怜玉想起少年时一些光影,仿佛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年少的她和稍稍年长的春绮站在花园里拈花微笑。

光阴的倒影静静被打破。春绮缓缓放下针线,婉然说道:“做活计眼睛累了,少奶奶陪我去院里散散心,庭院里那几棵竹子也该浇浇水了。”

大小三个女子走到院中,春绮舀起一瓢水浇了竹子。怜玉笑着扶住一杆翠竹,软语欢悦如郁郁青青的绒草:“竹子长得就是快,这几天就长得比我高了。”

小桂章黑黑亮亮的水眸一闪,奶声奶气说:“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春绮笑着说:“难道你姐姐平日里不俏么?”

怜玉言语谦逊:“小桂章才是最好看的,不是么?”

春绮看着初初长成的程怜玉,这姑娘虽非绝色姿容,倒也五官端正,浓纤合度,亦有动人之处,身姿窈窕,柔弱娇美,楚楚别有风韵。怜玉即将二八年华,五官已经长开,她的柔美之姿是经过长辈多年悉心教养和自身善良平和沉淀下来的底蕴。

只不过这个姑娘,单纯太过,多余了一些温柔,所谓善良不仅是洁白,更应该是一种成熟,怜玉年纪尚小,她的善良还是一泓清水,不是一盏酽茶。

看着身姿逐渐窈窕的怜玉,春绮温然说道:“少奶奶以后若是以靓衣首饰细细装扮,定然也能倾国倾城。”

怜玉站在翠竹身畔,并不走过来,倚着竹子用纤纤玉指摆弄着衣缘裙际上雪白的攒心梨花络子,珠络上的细珍珠伴随着语声轻盈地在指尖滑动:“姐姐给我打的络子,两位母亲给我的碧玉平安扣和银镯就是我最好的装扮,何用再要旁的什么装饰。”

春绮笑道:“少奶奶的平安扣和玉坠、银镯都是值钱又宝贵的,那对银镯更是精致难言,我打的串珠梨花络子不过点点心意。”

怜玉走过来,与春绮面对面站着,用纤尖手指轻描她的紫绮上襦:“正是点点心意才可贵。如今我们姐妹和桂章这小不点都远离家乡,点点心意岂不更珍重么?”

少女的言语对孩童有些枯燥,小桂章正东张西望,忽然扭头转身探出细嫩手指指向天空:“姐姐,你看天上又有大雁!”

怜玉仰首望飞鸿,声若黄莺出谷:“对呀,你看那些大雁排成人字,那就叫雁字,鸿雁高飞,据说是吉兆,成郎一定快回来了。”

天空太蓝了,看久了会流出泪来。小桂章双手扯着怜玉纤巧的手指,咿咿呀呀问道:“姐姐,你哭了?”怜玉抹了抹眼角的泪:“没有,天太蓝了,看久了会流泪。”小桂章问道:“姐姐,你想小少爷了吗?”

怜玉心里一惊,一个不到七岁的幼儿,就算初晓人事了,也不至于如此敏感和善解人意。看着乖巧的小丫头,怜玉想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八个字,心里隐隐感到不详,轻声说道:“桂章真聪明,姐姐想小少爷了,成郎很少离家这么远。”

怜玉言语上仍是柔和的调子,态度却有些懒懒的,神情有些怏怏,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失神。小桂章拉着怜玉的纤纤手指,懂事地说:“桂章知道姐姐想小少爷,姐姐别难过了。”

看着初解人事的小丫头,怜玉柔声说:“姐姐不难过了,姐姐看着桂章就不难过了。”怜玉怜爱地对小丫头说:“桂章,我们回屋去吧。姐姐告诉你一句话,你不要太早懂事,最好不要懂得太多,那样才会是快乐的。”

小桂章点点头,幼童稚子,只道姐姐的失神是因为想念远方的少年,却怎能体会到姐姐如今是为她伤感。怜玉之所以失神,那是因为幼童的初解人事似乎是烦恼的开始,怜玉看透了这一点,心里为小桂章感到悲哀,有些苍凉的悲哀不是能说出来的。

看着小桂章黑鸦鸦的小脑袋,刚刚收养她时,小家伙仅有两条弯弯的牛角小辫,离开北平王府后给她把渐渐长长的辫子绾成两个发圈,如今已能绾成两对垂髫双鬟,小桂章的头发真好,尚且有些稀疏的雏发已经黑亮如绸,摸上去温温润润,又细又软,使人心生怜爱。这小孩子的青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多长长,伴随着个头的长高和乳齿的更换。青丝,乃是烦恼丝和情丝,伴随着青丝的生长和乳牙的消褪,童年的烦恼,将从此开始…

作者的话
温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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