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伍文定这定胜负的一刀砍至半空中时，两个巨大的皮囊突然从天而降，直奔王琼而去，王琼本以为胜券在握，一直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看着众人厮杀，哪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大人！”

伍文定大惊，顾不得谢志珊，硬生生地撤回刀势，纵身一跃，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横刀一斩，刀锋在砍破皮囊的时候感觉触到硬物，他还来不及多想，只听“砰”的一声，两个皮囊竟然同时在空中炸裂开来，伍文定同时将王琼扑到在地。

只听“嗡”的一声，一团黑云炸裂开来，数以千计的飞虫顷刻间弥漫开来，让正在厮杀的众人看得登时脸色青紫，谁也没注意到这只是一个皮囊，另一个皮囊炸开时像是暴雨一般，不知道何种汁液在空中喷溅开来，如同暴雨一般，所有人都躲闪不及、雨露均沾，只是远近不同导致多少而已。

“好香，有毒！啊！蜜蜂！”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却见数之不清、密密麻麻的蜜蜂随着一股浓郁的香甜向众人攻去，不分官匪……

“救命啊……”

当即所有人早已顾不得原先要干什么，立刻作鸟兽散。这人还是有数的，无论再多厉害不过是两手两腿，可这黑压压的一大片蜜蜂，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缺德货似乎还嫌他们躲得太快似的，身上沾的这些玩意似乎是上好的蜂蜜和着花粉……

“保护大人！”

这时候再好的武功也用不上了，伍文定顾不得许多，连撕带拽的将外衣解下，使劲地挥着，再将被蜇得满头包的王琼外衣扯下，手忙脚乱地驱赶着无处不在的蜜蜂。

正当所有人乱成一锅粥，不分敌我同仇敌忾地对抗着几十倍于己的小生物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冲进人群中，混乱之间，一只手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谢晋拖上马车。

“谢寨主，上车！”

车帘后一道熟悉清朗的声音响起，谢志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大喜，纵身一跃，冲进马车，马车停也没停，疾驰而去。

“还不快撤？！”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清风寨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顾不得驱赶蜜蜂，向官道两边冲去，向草丛中一滚，眼见没了踪影。

伍文定见原本手到擒来的盗匪逃脱，气得两眼血丝遍布，正欲冲将出去，再斩杀几人，但却见王琼已经被蛰得浑身是包，似乎已经不醒人事了，而成群结队的蜜蜂仍孜孜不倦向余下的众人展开自杀式袭击，而且由于此地是山林，浓郁的香气顺着风势散开，惹得更多的野蜂闻香而来……

“撤！撤！”狼狈不堪的伍文定护着王琼，咬牙切齿地下着命令。官军人数虽多，现在却个个自顾不暇，如同一盘散沙，无人再理会四处逃窜的盗匪，伍文定知道败局已定，不撤不行了。

那道声音他也熟悉，恨不得拆骨扒皮、挫骨扬灰……

……

“我说冰心，你怎么这么聪明？知道赶辆马车来帮忙，本来我只想让他们自己逃走的。”

王守仁手忙脚乱地帮谢志珊和谢晋将沾满花粉和蜂蜜的外衣剥下，丢出车外，驱赶着他们带进来的蜜蜂。那些蜜蜂不长眼，叮谁咬谁完全不讲道理，就这一会功夫，王守仁的手背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又红又肿的大包。

“嘶……”王守仁倒吸一口冷气，甩开手上的蜜蜂，恼道：“这玩意真厉害，叮着真疼！”

昨日他们在向养蜂人买蜜蜂的时候就买了几套他们的厚衣，这时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颜面口鼻都裹着厚纱，却仍然不免被蛰上了几口，可想而知当时众人身处其中是什么感觉。

冰心驾着马车，没好气地回头白了他一眼，由于大家都蒙着口眼，她这个眼神显然比不上仍在肆虐的蜜蜂，没什么杀伤力。

“姑爷，是小姐的主意，她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永远有变数，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王守仁闻言“呵呵”干笑几声，看向一一，只见一一掏出了昨日从养蜂人那里一并买来的熏香，用火折子点着了，用手扇着。不一会功夫，马车里弥漫着药香，将剩下为数不多的蜜蜂驱赶了出去。

这时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裹得不见彼此的几人纷纷将身上的赘物取下，摇头晃脑地轻松了一下。

“王公子、王夫人，大恩不言谢，活命之恩谢某没齿难忘！”

被蛰得满头包，早已看不出原样的谢志珊父子对视了一眼，在这狂奔颠簸的马车中就要跪下施礼。

“谢寨主、谢大夫，无需如此，我等承受不起！”

王守仁扶住二人坐好，将准备好的膏药递给二人。马车飞驰出数里后，冰心见后面并无追兵，“吁”的一声，扯缓了马势，将车停在路边，王守仁和协助谢志珊将谢晋扶下。

“几位，请受我父子一拜！”谢志珊扶着谢晋倒头就拜，这次王守仁就是想扶也没扶起来。

“二位，这里已是安全了，我夫妇就相送至此，二位今后保重，日后若是有缘……”王守仁顿了一下，虽然感到尴尬，但还是说出了口。

“还是不用再见了吧！”

他的话让谢晋父子颇不自在，尤其是谢志珊，想到之前对他夫妇以怨报德的算计，更是无地自容，好在两人已是面目全非，即便面有愧色也看不出来，谢志珊再次抱拳，算是回应。

王守仁也抱拳回了一礼，点点头，带着一一和冰心上车，坐好之后，他探头出来。

“保重！”

“保重！”

车帘放下，马车再度启程，已然没有刚才的慌乱，带着几分闲适。不管是恩是怨，江西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驿站，这里的人和事将和他再无关系，一笑泯恩仇的轻松在王守仁心中油然而起，随之而生的还有几分豪意，一道清朗而慷慨的声音飘出马车，飘到了仍然伫立在原处，目送他们离去的谢志珊父子耳中……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哦！”诗吟到一半就止于一声极不相称的惨叫。

“娘子！你干嘛踹我？”

……

“大哥，谢叔，你们没事吧？”

追来的萧林见到二人，赶紧围了上来，仔细地打量着他们。

一样的劫后余生，一样的满头包，相见后难免相对苦笑。萧林抬眼顺着官道望去，马车已小成一个黑点，比刚才随便哪一只蜜蜂大不了多少，他长叹了一口气。

“大哥，他们走了？”

“嗯。”

“如此人才，可惜了。”萧林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语气中皆是惋惜。

“养正，算了，”谢志珊还未答话，倒是谢晋先开了口：“缘起则聚，缘灭则散，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这孩子是块璞玉，只是以他这样横冲直撞的性子，有几个人受得了他？”老先生看着远方，无奈地摇着头。

“爹？”谢志珊看向伤痕累累，一下子像到了风烛残年的老父，心中一酸，跪倒在地。

“爹，孩儿不孝，连累父亲受累！孩儿……”

“志珊……”他自责的话被谢晋打断了，老先生将谢志珊扶起，看着他和萧林等人，释怀中带着几分慷慨：“这既是为父的劫难，或许也是定数，事已至此，为父再无退路，今后便跟着你等一展抱负，是福是祸皆由天定！”

“爹！”谢志珊又惊又喜地看着父亲，转身看向身边虽是伤痕累累，但豪气不减的部下。

“好！我命由我不由天，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官府杀不了我谢志珊，我谢志珊今后愿广交天下豪杰，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萧林等人一并跪下：“我等愿追随寨主，生死与共！”

林间的鸟兽被这突来的豪气惊奇，四散逃去，江西的匪患从未消停过，只是今后更增添了几分变数，对这个人杰地灵的福秀之地，不知是福是祸……

……

“你确定是他？”

滨江县城里，垂头丧气的王琼问着同样垂头丧气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伍文定。

“回大人，就是他！属下绝对没听错，请大人即刻发下海捕文书，通缉这些贼匪，尤其是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不由得他们不气，原本是板上钉钉的胜利，却被搞得大败而回，王琼为此还特意请示申调了饶州卫所的两个百户的兵力，结果却败得如此狼狈，还要面对即将到来的责难，让从未有过如此惨败的伍文定几乎要羞愤自尽。

王琼点点头，淡然道：“你让人将清风寨的那几个首领面貌画下来，张榜缉拿，至于那个王云……”王琼苦笑了一下，道：“还是算了吧！”

“大人！”伍文定对他的决定极度不忿：“若不是那个阴险奸诈的小人……”

“文定！”王琼抬手制止了伍文定的怒火，悠悠道：“两军对阵，我倒是输得心服口服，再说，这个王云，”他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觉得以他这样的智谋，王云会是真名？”

“大人，这……”因为“王云”这个名字并非他自报家门，而是从那个重伤的喽啰口中套出来的，因此伍文定倒是从未怀疑过这个名字的可信度。

“我已经收到消息，说这个王云救完人之后便扬长而去，谢志珊也没留得下他，这人倒是有几分侠气。”

伍文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倒是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也许一开始他就也只是想抽身而去，是我们想多了，况且，他还给我们留下了这个。”

王琼捏碎了手中的蜡丸，拎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看向怔愣在台前的伍文定。

“有了这个，你我皆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