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看见纭娘泪流满面，恍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震惊地望着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后悔到了极点。

该死……

“纭娘……”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便说不下去了。

纭娘神色惘然，已经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了。

他的话真的刺激到她了，很深。

薛公子狠狠抱住脑袋。

和纭娘相知也有一年了，他怎么会不知道纭娘从不愿屈居于漱轩楼之中，她的心性，品行绝不是一般红尘歌女。或许，她本应是个大官之女，住在雅致闺阁，与人谈琴论诗，赏画下棋，来求亲的谦谦君子数不胜数……

他也晓得她在集钱为自己赎身，他想帮她，但她不接受……

薛公子一咬牙，一挥臂摔断了折扇，掉头就走。

赵妈妈也退下去想着安抚薛公子，若是这位贵客从此不来漱轩楼，岂不是亏大了？

……

纭娘已经不哭了，就是呆望着窗子，心中念着“水画”，脑浮现出的是薛公子那句“你就是个歌女”。

水画听不见哭声了，再次探手去摸纭娘的脸，触不到眼泪了，以为是素伞帮忙擦掉了，笑道：“好啦，纭娘，素伞帮你把眼泪擦掉了，不要不高兴了。”

纭娘是听不到的，神情还是一样木然。

素伞忍不住了，道：“纭娘，其实，水画就在……”

她还没说完，纭娘蓦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素伞上前问：“你干什么？”

纭娘回头望了望素伞，随后展颜一笑：“我要去找水画的尸骨，让他来陪我。”

让尸骨陪着一个活人？

望着纭娘秀气妩媚的眼眸，素伞竟有些毛骨悚然。

不，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出去，恐怕不可，要是出个万一，水画肯定会……

素伞当机立断，拽住纭娘的手臂：“不行，你不能出去。”

纭娘柔柔地望着素伞，过了一会儿，将她的手轻轻撇下：“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姑娘是不是也将我卑贱地看成歌女？可以随便地践踏尊严，对我指指点点，只是为了水画的事，不得已才来这烟火之地找我？”她笑得妖娆，连眼角也是柔情泛滥。

“当然不是。”素伞摇摇头，她活了那么久，早已看淡了这些尊卑。

她一愣，笑了笑：“那就好。”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要去寻水画的遗骨，你答应帮我找到，可否一起前去？”

素伞点点头——她伴着纭娘出门，应该不会出岔子。

“那好。”纭娘说着，取下头上的簪子，放下了一头如瀑长发，理了理，熟练地挽了一简单的发髻，“我们现在就去崔安王府吧。”

素伞一怔，张大眼睛。

崔……崔安王府？

她没听错吧？

水画的死与那里有关？

她脑海中不觉浮现出曾经在那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恍惚间，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久以前，几乎要淡忘的事情：

那时素伞刚给孙千儿试完易容术解药，被孙千儿赶出房外，听到了府门一带的躁动。

“出去，快出去！”是侍卫。

接着便是一阵怨苦的嘶喊声，听声音是个女子：“孙千儿，你这个无耻之徒！还什么孙家大小姐！就是你杀了水画！还挖了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眼睛对他来说多重要……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随之而来是一阵惨叫，估计是被侍卫给截下了。

李墨嘀咕：“这女人是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啊，还挖人眼珠子，啧啧……”

素伞还是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