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思醉人
《水浒传》刊行出版了已有百余年,其中的故事特别是里面像智取生辰纲、武松打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之类精彩的篇章,更是茶肆酒楼里说书先生常用的话本,王守仁早已听得烂熟。他们就这么大咧咧地用一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计划去打劫,他们怎么这么大胆?
喧嚣的大堂顿时变得安安静静,除了一些粗重的喘气声,几乎落针可闻,再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将恼火的目光聚焦在大堂角落里这个不请自来的俊秀书生,看得王守仁多少有些尴尬。
“呃,我只是随便说说,各位继续、继续,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之下,王守仁终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想走。
可是,来得容易,想走……
“多亏王老弟提醒啊!”谢志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王兄可有意共襄盛举啊?”这是萧林的声音。
“哪里、哪里,有谢寨主和萧大哥就足够了,小弟多言、多言了!”王守仁僵硬地转过身来,对上极度热情的谢志珊和萧林。
“王兄深思熟虑,智计过人,我等不如啊!”
“哪有、哪有……不是,我还有事……”
看着堂上众人的反应,王守仁的心凉了半截,若是被一一知道自己多了这一句嘴,不知道会不会砍了他?
还是池仲荣来得干脆利落,他伸手一捞,将想脚底抹油的王守仁拉了个趔趄。
“有什么事比这要紧的,还是小安子说得对,先生就是先生,书读得多,脑子就是好使,就是他娘的……诸葛亮再世!”
“不是,我真的有事……哦……”
王守仁微弱的抗议截止于池仲荣的一记暗拳上,在池仲荣威胁的眼光中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识时务,什么叫惹祸上身……
……
满身大汗的一一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看着床上的袁大忠终于安静下来了,既不咳也不喘了,安静地睡着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向身边的童大嘱咐道:“袁叔他素有心疾,病情刚刚才稳定,吃不得太多辛咸,你要跟他家里人说说,水要少喝些,平时饭菜里的盐要少放些。”
童大赶紧称是,一一交代完之后便回房了,只是推开门一看,屋内空空如也。她去了近两个时辰,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家相公也该回来吃午饭了,一些不好的感觉在一一心中升起,她推开门向教室里走去。
偌大的教室里也这时也只有小安一人,显得格外的空旷,他正在埋头抄着些什么,旁边已经放了不少抄好的纸张。
“小安,先生呢?”
小安抬头看见是她,赶紧站起身来行礼。
“姐姐,今天大哥他们有事,没来上课;先生让我抄三字经,然后就说出去走走,也没回来。”
一一心中一惊,赶紧问道:“先生有没有说去哪了?”
小安摇摇头:“没有,他只说出去走走。”
“那你大哥他们今天有什么事没来上课?”
小安再次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大哥好像说去抢什么‘黄米白米’的,大概是抢粮食吧……哎!姐姐,你去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一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
忙碌调度了一个上午的萧林好不容易送走了谢志珊和池仲荣,带着一身疲惫回屋准备小憩,下午还要忙碌庆功酒席的事。真是忙啊,只不过这种忙……越多越好。
他刚关上门,准备在床上和衣而卧,却听“砰”的一声,大门被踢开了,他一个骨碌赶紧坐起身来,见到了怒不可遏的一一。
“我家相公呢?”
萧林一见是她,笑得不紧不慢的:“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脾气啊!原来是王夫人,有话好好说嘛!”
一一冲到萧林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再问道:“你老实说,我家相公呢?”
萧林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扫了一眼脸色森冷的一一,好整以暇地说道:“王夫人,这里是我的卧房,孤男寡女,你再拉拉扯扯的,这男女授受不亲,你也不怕王兄回来看见了误会?”
一一愤恨地将萧林甩到椅子上,萧林整了整衣冠,顺手点燃了香炉里的熏香,盖上了炉盖,抬头道:“王夫人,这么紧张做什么?王兄跟着我大哥出去见见世面了,晚边上就回来。”
“见世面?见什么世面?黄米白米吗?”一一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话挑明了。
萧林闻言抬眼望着她,带着几分惊讶,也带着几分了然和赞赏。
“你果然知道‘黄米白米’是什么,这可不是一般不出闺阁的年轻女子能知道的,王夫人和尊夫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他的话让一一更是气愤,没理会他的恭维。
“所以你们将我引开,把什么‘黄米白米’的来历告诉他,惹得他义愤填膺,一时头脑发热便跟着你们去劫夺这笔贿金?”
那天回来,她一直不敢告诉王守仁,所谓的“黄米白米”就是地方上官员上贡给大太监李广的真金白银,就连他们盐帮也不得不缴纳了几次。而她也一直防着萧林,没想到今天竟然一时疏忽。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袁大忠的心疾怎么会在这个当口上复发,他心疾多年,想必很清楚在什么情况下会让自己的病情加重。
萧林有些好笑,道:“王夫人,没那么严重,大哥他们只是带他去见见世面,这么多人一起出去的,王兄只是跟着看看,你放心,且伤不着他的。”
他的这番说辞一一却不买账,她盯着萧林冷笑道:“你们犯下这桩大案,势必引起官府的追查,只要在行动的时候叫出他的名字,或是让他露个面,再放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伤兵回去,便断了他的退路,这样他便不得不留下了,是不是?”
萧林闻言既不承认也不反对,忽然敛了随意,肃容看着她,道:“王夫人,你不觉得王兄天资聪颖,满腹才学,只是缺少历练吗?这样的人才埋没在士林之中,宦海沉浮几年,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市侩奸诈,一块大好美玉,白璧染瑕,岂不可惜?倒不如……”
“这轮不到你们操心!”一一猛地拍了下桌子,厉声打断了萧林的游说,“他们走了多久了?”
萧林笑得带着几分算计:“没多久,不过夫人现在想追出去,恐怕也晚了。”
一一没理他,只是“哼”了一声便转身准备离去,想在寨中劫一匹马,先追下去再说,可是没走几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发软,阵阵汹猛的困意不断袭来,让猝不及防的她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
“王夫人,你虽然医术精湛,但说到底,对迷药的认识还是比不上我们这些打家劫舍的山贼啊!”
萧林打开手边香炉的盖子,扇了扇里面的熏香,看向勉力支撑的她。
“这药叫相思醉,由两种药组成,你们每天吃的饭菜里有一种,无毒;这香也是一种,也无毒,只是两种药若是相遇……王夫人,不瞒你说,任你武功多高,心思多么细密,这药我还没失过手。而且,你这一觉睡过去,若是没有解药,怕是不会醒的。”
“你们处心积虑,就根本没打算放我们下山!你好卑鄙!你们这样恩将仇报,亏得我相公还……”再一阵眩晕袭来,让一一已再难成言。
萧林站了起来,走到椅边,诚挚地看向她,说道:“这事跟大哥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主意。王夫人,其实你很清楚,无论是谢大哥还是我们几个,对你们都没有恶意,相反,只要你们肯留下来,我们自然虚席以待。”
“你……休想……”
一一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椅子上。
萧林走到一一面前,赞赏地看着已经睡意深沉的她,喃喃自语道:“若不是你关心则乱,我还真没把握能得手啊!”
萧林走到门口,唤来了自家媳妇,萧陈氏带来了一个健壮的仆妇,俩人将一一扶了起来。
“藏在你房中好生照料,千万别让人发现,我这几日就睡在书房里了。”
萧陈氏应了一声,与那个仆妇一起将一一扶了下去,萧林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涌起阵阵愧意,随即便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寨子刚刚起步,一切还很弱小,他们急切地需要这样有能力,有见识,能独挡一面的人才。若是他们能留下,对他和谢志珊的帮助必定很大,而他想要报仇的目标又进了一步。现在这王夫人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他该想想如何利用一一的失踪做些文章,好让那个王云肯心甘情愿地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