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素伞的面容微微僵硬，颤动了下，似乎……还不愿从梦里醒来呢。

那个人……就是她记忆中最不舍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真的挺美好的。

素伞忽然觉得自己游荡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了居所，心中的居所。单是一个背影，一句话，就让她细细怀念了这么久，感到暖心，安心，若是以前的她得知此事，恐怕会嗤笑。

回忆中的人叫她白舞……哦，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她叫白舞啊……

耳边的嘈杂还是打乱了她的思绪，犹如石块跌落了平静的湖，光滑的明镜被摔碎。

水画已经跌跌撞撞起来循着声音挥拳头去了，薛公子与纭娘还在说话，看上去很激烈，赵妈妈干笑着退在一边。

素伞轻轻叹声，抿嘴。

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啊。

突然，“呯”一声清脆，一只茶杯被人摔碎了。

素伞一惊，愕然抬眸。

是薛公子。

只见他冷冷挑眉，瞪大眼睛，对纭娘低低吼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薛公子，纭娘已有心爱之人，希望公子自重。”纭娘的声音柔软妩媚，但已带了些防备，皱眉抿唇。

薛公子冷笑：“你他妈别给本公子不知好歹！”他“啪”地合了扇子，直挑纭娘小巧白皙的下巴，用力之大，几乎要用扇子在纭娘下巴下割出伤痕。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脑海中只剩下了纭娘的那句话。

她有心爱的人了，要他自重。

他想到纭娘美丽的容颜，想到她不经意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惑，简直要发疯。

是了，他就是嫉妒了，那又如何？

“自重，呵，谈何自重！”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仿佛来自冰寒雪地之中，吐出的气都带着森寒，“你都在漱轩楼里卖身了，还想让我自重到哪里去！啊？别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你他妈就是一个歌女！”

话音刚落，纭娘就“哗”地打掉了薛公子的扇子。她发髻凌乱，微微喘气，但还是双眸一凛，手指指向门外，怒吼道：“滚！”

既然他如此瞧不起她，那他来漱轩楼找她做什么？嘲笑？讽刺？

她一直以为薛公子只是行为举止言语轻佻了些，但只要她不愿意，他都没有对她做什么。所以她一直以为，薛公子是真正赏识她的，结果到头来，她才知道，除了她的水画，别人一个个都把她当成什么。

歌女，哈哈，歌女……

纭娘眼眸含泪，贝齿紧咬下唇。她好想大声哭诉一番，问问她的母亲为什么当初把她卖到这里……为什么老天收了水画的命……为什么全天下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那么孤寂，可那些用千百两银子来换她一曲的人都不知道！那些同为歌女拼命巴结她的人也不知道！

纭娘抬头看向窗子，看向窗子外的蓝天。

那么美丽的淡蓝色，如同水晶一样……

她定定看着，寂寥开口：“水画……你到哪儿去了……”

四周安静了。

水画闻声，开始摸索纭娘的身影，一边道：“纭娘！我在这儿呢！只是你看不见我，你等下，我马上就过来……”

话没说完，他又摔倒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了。

素伞刚要动身去帮他，他已经颤巍巍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正巧扑在纭娘身上。

闻到纭娘特有的清香，水画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笑得开怀：“纭娘！我过来了！我可是自己走过来的！”抱着纭娘，他不撒手，温柔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水画抚摸了纭娘的面孔，似乎想摸出她现在的样子，也算是看见她了，没想到却触及了纭娘的眼泪。

纤长细白的手指顿了顿，水画先是疑惑和思索，随后眸色暗下，摩挲手指，缓缓垂下手。

他开口，声音细弱，很伤心的样子：“纭娘，你哭了么？”他吸了吸鼻子，“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也想哭。”

只是，纭娘的泪水已如细流涓涓淌出，止不住了。

“水画……水画……”她哭喊着，仿佛要将心哭出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多不公平你知道吗……”

全世界都瞧不起你心爱的姑娘，你知道吗。

水画一震，眼泪“刷”地留下来了，着急地去给纭娘擦眼泪，可是他仅是一缕残魂，擦不去，急得跳起来。

他无措，呜咽着嗓子说：“素伞，帮，帮我给纭娘擦擦眼泪好不好，我看不见她，擦不了，了……还有，告诉她，我，我就在她身边，我不会把她丢在这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脸悲伤。

他死死闭着眼睛，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流下来。

素伞张了张嘴，可是所有的话哽在喉头。

她要怎么说，才能让纭娘相信水画，一个已死去的人，就在她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