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誓，她绝对只是想偷偷地看几眼，看看他恢复得如何，并没有故意让他发现。

“出来吧！”伏霄依靠在长椅上，面容有些倦色，但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绝艳。

海桑踌躇了片刻，见周边再无他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她隔着窗户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声音粗哑，不似往日的清亮。海桑微微一顿，那边的声音已经传来，“外面冷，还是进来吧！”

这么一说，她才发觉自己被风吹久了，竟浑身冰凉，手脚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寒冷。

海桑手脚并用，攀着窗沿滚了进来。伏霄听见窗边的动静，目不斜视，只是轻笑道：“仙友进屋的方式还真奇特啊！”

海桑正抖着衣服上的灰尘，听到他的话不禁面色一红，心中暗恼，她这是被脑子吹糊涂了吗？明明她可以用法术飞进来的呀，何必要爬呢！

刚想完，男子温润的声音又响起：“窗户左边就是大门。”

海桑眼角微抽：“……”

“仙友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海桑扯了扯脸皮，还好够厚，咳了一声，道：“听说神君被送到了这边养伤，小仙只是路过看看。顺便给神君送些药。”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瓷瓶。

伏霄偏转过头，眼神略显迷离，对着她温和一笑：“有劳仙友了。”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笑，海桑却晃了神，心跳似乎漏了半拍。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身体控制不住向床上的人扑去。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间，眼前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眉间，淡蓝色的光罩搁在两人间。此刻的她正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倾身静止在他面前，不过咫尺间距，海桑能清晰地看见男子密而长的睫毛，黑色的瞳眼宛如墨玉。

伏霄将手指撤回，光罩消失。她一脸尴尬地从他身上爬起，起身间，一块白玉金龙玉佩从怀中掉了出来，恰好落在男子垂落的手心里。伏霄面色微动，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原样。

海桑轻飘一眼伏霄，见他目光依旧沉寂，不见波澜，这才轻舒了口气，慌乱地将玉佩收进怀里。

之后的几日，海桑便常借着送药为由来目睹伏霄的美色。只是好景不长，她的师父北烨道人借着她身体受法力反噬为由，硬是要将她带回北冥岛。

豆豆常说，仙人的寿命很长，没有感情的一生太过枯燥，如果碰到那么一个人，就该拼尽所能，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都是废话，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思呢！她觉得甚是在理，虽然不知道豆豆又是看了什么人间杂本才发的感言，但确确实实鼓动了她。

那日，夜色沉沉，她偏头问桃树下的他，眼神中满是期待：“神君，小仙甚是仰慕神君，看在小仙日日给神君送药的份上，是不是可以求得神君心中的一席位置。”

手中把玩的桃枝微微一顿，“你想要这个？”

“恩恩。”海桑点头，纵使面上多么淡定，心中已是纠结了不下百遍。那一刻的时间该是她经历过最漫长难熬的。

许久，男子轻笑：“那好，我定许你一场盛世婚礼。”

海桑微愣，片刻，脸上便笑出一朵花来，她偏头靠在男子的肩膀上。豆豆说的果然没错，再难的事情都应该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末了，她扯着粗哑的嗓音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总不爱看我？”

伏霄手掌抚上女子的脸颊，“有一辈子的时间看，何必在乎这点时间。”

这话听着颇为奇怪，可海桑仔细寻思了个遍，也找不出症结所在，索性不理了，继续扯着傻傻的笑，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转眼已过了两百年，如今再看这张清艳绝尘的面庞，眼眸中少了一份当时桃花树下的亲和，多了一份高高在上的疏离。海桑撇撇嘴，还是受伤时的伏霄可爱些。

就在海桑回想之际，两位仙童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向伏霄禀报了一遍。伏霄点点头，道：“来者是客，海桑仙子既然有心为王母祝寿，如何能生分了去？至于仙贴，倒是碧瑶宫考虑不周，怠慢之处，还请海桑仙子见谅。”

伏霄字字恭谦有礼，周围的仙者皆纷纷点头称赞。

对方如此礼遇，海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总是这副样子，对所有的人都是温润谦和。她胡乱地摆摆手，道：“哪里哪里，神君明白小仙的心思就好了。”

听到海桑的话，众人皆露出鄙夷之色。反观伏霄神君，依旧神色自若，目光淡然。他挥手示意仙童退下，又拱手朝众位仙家赔礼，语气不卑不亢：“宴会快开始了，众位仙家不妨入座，伏霄这便命人奉上瑶池仙露，以尽地主之谊，众位看如何？”

此话一出，众仙家还有什么理由厚着脸皮看热闹，毕竟海桑之类还是极少数的。如此三言两语便让仙人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伏霄惊采绝艳之名果非浪才虚名。

海桑跟在伏霄身后，一身冰蓝衣袖衬得他身姿挺拔。海桑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这时，伏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似是随意般问道：“仙子是第一次来参加百花宴吗？”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海桑险些撞上，“是啊，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仙子应该来过。”言罢，又踏步往前走去。

这对话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的缘故，海桑竟觉得面前的他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是在气她不告而别吗？可她也没想到师父的动作会那么快，信刚到，第二天就把她抓走了，她都来不及告别。

“神君，两百……”海桑张口想解释，伏霄已是跨步进入了大殿。殿内人太多，实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宴会即将开始之际，海桑随着伏霄落座在他身旁，在她眼里，相识相熟的人就是坐在一起的。

可这一幕落在众仙家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他们脸上的鄙夷更甚，但见伏霄正主并未面露不满，也不好跳出来苛责她的行径。

于是当西天王母出现的时候，大殿内正维持着这样不尴不尬的氛围。

海桑并不在意，这样的目光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目前为止，除了师父和豆豆，也唯有一个伏霄会对她展露笑颜，这也是她当初愿意救他的一个原因。

王母坐在殿首，目光扫过大殿，一眼便瞥见了坐在伏霄边上的海桑。眼底划过一丝暗光，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今年寿宴果然是惊喜，连向来不出浣馨苑的海桑仙子也来了，海桑仙子是不是该敬众仙家一杯啊？”

听到王母的话，在座各位皆是心如明镜，这西天王母看来并不是很待见这位海桑仙子，至于是因为她硬闯宴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就不可而知了。对他们来说，只需要在一旁看看热闹就好了。

“王母说的是。”原本一直盯着伏霄看的海桑听到王母的话，转过身来，不情不愿地向众位仙家敬了一杯酒。

清凉甘甜的仙酒还未全部下肚，就听见首位上的王母再次发话了：“海桑仙子素来不愿与仙家来往，我碧瑶宫与浣馨苑更是没有什么交集，今日海桑仙子到访，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众仙家借着酒杯遮住神色，双耳全都不自觉地竖起。

海桑放下手中的银杯，缓缓起身，紧紧地盯着上首金饰华服的女子。须臾，她抚上胸口，原本的一丝胆怯也消失殆尽，她低头浅笑，一字一顿道：“我是来求姻缘的的。”

伏霄的身份不同寻常，作为王母的三子，他的婚姻如何能自主？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徒留他一个人努力。

“哦？敢问所求何人？”王母来了兴趣，放下手中的酒杯，倾身向前，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了下首的伏霄。

果然不出所料，女子看着喝酒的伏霄，一双水眸几乎要掐出水来，缓缓吐出四个字：“伏霄神君。”

大殿内一阵哗然。一旁的伏霄停住往嘴边送的酒杯，微微蹙眉，执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发一言一语。只是这些，海桑都没看到。

众人大概是被海桑的大胆吓到了。伏霄神君惊采绝艳，出尘绝世，虽是众仙女的梦寐以求的对象，但他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有未婚妻了，并曾宣言此生只娶一妻。当然，这些对于常年不出浣馨苑的海桑是不知道的。

一阵低低的笑声从上首传来，王母盯着大殿内站着的身影，忽然笑道：“海桑仙子真会说笑，莫不是酒喝多了，竟然说起了胡话。”

下首的众仙纷纷应和。

“是啊，这酒烈着呢！想必仙子也是不甚酒力。”

“海桑仙子这个玩笑倒是颇有几分胆色，竟开到了神君头上。”

“仙子是风趣之人，虽然方式不够好，却也是一番好意。”

众人的议论声传进海桑的耳朵里，她微微低下头，垂下的发丝遮挡了她的容色。

来时她便想过他们的感情不会被祝福，毕竟两人相距太大，可只要想到桃树下他笑着对她许下一场婚礼，那么，别人的祝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再抬首，海桑迎上她犀利如炬的目光，依旧面不改色地坚持着：“我想嫁给伏霄神君。”

一字一句，砸在王母还来不及扯开的笑容上。大殿内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低沉，空气中隐隐涌动着一股暗流。威压铺面而来，众仙吓得不敢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