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在他怀中点了点头，低声道：“好，我已在村中留下了记号，若是……冰心看见，自会寻来的。”

“嗯！”

“相公，你会怪我吗？”一一在王守仁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悠悠地问道。

“怪你？怪你什么？”王守仁觉得她的问题挺可笑的。

“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找到的希望不大，更何况那天……”她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若非我坚持，也不会这般兴师动众了。”

王守仁笑了笑，安慰道：“傻丫头，我知道你和冰心虽是主仆，但我看得出你们情逾姐妹，冰心出了事，你难免着急，还有小四，那也是一条性命，应该的。”

一一沉默了一会，望着暗夜中那轮明月，说道：“我家里虽然人多，兄弟姐妹也不少，但都是自顾自的，谈不上感情有多深，从小到大，只有冰心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我，我……”说着说着，声音又是哽噎了起来。

王守仁叹了口气，又陪她坐了一会，见夜深了，便催她回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一收拾好行装便和王守仁到大厅准备跟谢晋师徒告别了，而等来等去不见谢晋身影。前几日她都是一早便和张二苟出门找人去了，也没注意谢晋在不在，今天要走了，却找不到谢晋踪影。

小安从后院端着早饭出来，见王守仁和一一收拾好行装，便猜到他们要走，颇有些不舍。

“姐姐，先生，你们要走？”

王守仁知他不舍，笑着蹲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本《论语》来，放到小安手中，轻轻抓住小安的手臂。

“小安，先生和姐姐要走了，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千万别偷懒啊！”

小安将书小心收好，低头答道。

“知道了，先生，小安很舍不得你！”

王守仁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出门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家里人要担心了，你今后若是不懂，就让谢大夫教你！”他抬头找了找周围，却不见谢晋人影，问道：“谢大夫呢？”

小安点点头，说道：“二苟叔叔他娘病了，一早请师父出诊去了。”

“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一一闻言一惊，这段时间都是张二苟在陪她找人，颇为用心，一一也甚是感激，只是这昨天还好好的，没听他提到他娘病了。

小安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好像挺严重的，二苟叔他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拉着师父走了，说是昨晚发了一晚上的烧。”

一一闻言，心知不妙，这山洪才过不久……

“相公，我想过去看看。”

王守仁见一一一脸凝重，知道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当即点头同意。

“好！我也想去看看张大哥。”

说完王守仁便嘱咐小安了几句便在一一的搀扶下出了院子。

“小安跟你不错嘛，他怎么会叫你先生？”一一心里有些不安，没话找话的问道。

“前几天我待着无聊，和小安聊天时发现小安很是聪明，谢大夫却只教他些草药医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教了小安几天。这孩子倒也聪明，这几天就把《三字经》念熟了，《论语》也讲了一小半了。”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好为人师，一一不禁莞尔，刚想说几句调侃他一下，眼见张二苟家就要到了，却隐隐听得屋里传来些哭泣声，便加快了脚步。

“二苟，这方子你抓了，给你娘煎了，想办法把你娘的嘴撬开灌下去，这个时候也只能试试了！”

“哎！谢谢谢大夫了！”张二苟接过方子，声音带着几许哭腔：“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开始烧了，半夜人就不知道了，光在那说胡话，这会连胡话也不说了……唉……你哭什么哭！娘还没死呢！你有这功夫还不给娘抓药去！”张二苟看见床旁只会看着婆婆哭泣的媳妇气得火不打一处来。

张二苟刚准备将方子递给自家媳妇，可媳妇的手还没接到方子，那药方就被人给劫走了，张二苟一惊，只觉得眼前一花，屋里竟然多了一个人，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这几日他跟着找人的那位王公子的媳妇，只是她突然将方子抢了过去，让所有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一看了许久，什么话也没说，竟然在张二苟他娘的床上坐了下来把起脉来，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渐渐凝了眉。这样的举动颇为不敬，谢晋站在一旁，火气渐生，只是这些日子来他二人借居在他家，大家相处得颇为愉快，一时也不好当众发了火。

王守仁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见一一坐在床边把脉，谢晋铁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张二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所措，心里便有几分明了，他频频给一一使眼色，而一一竟忙着撬开病人的嘴，顾不上理他。

“张大哥，你们平时喝的是不是前面河里的水？村里最近是不是这样的病人之前就有了？大娘这两天有没有去看过什么人？”折腾了许久，一一终于开了口，问得却是张二苟。

“是啊，我们一直到河里打水吃，三天前老李叔的老伴也病了，突然就走了，我娘倒是去看过一回。”他被一一吓到了，却一把抓紧谢晋的衣袖。

“谢大夫，我娘不会也……你要救救她呀！”

“这药不能吃。”谢晋还没开口，一一就发话了，说了一句肯定要得罪人的话。

“有什么不对吗？”谢晋憋了很久，铁青着脸，听语气明显压着火气。

一一也知道谢晋发了火，只是这时半点退让不得，想了想，陪着笑脸解释道：“谢大夫，我不是说您开得不好，只是这情况我见过类似的，一般的方药不太对证。”

“看不出来王夫人对医理还这么精通，你知道这是谁的方子吗？一般的方药，亏你也敢说！”谢晋听她这么一解释，反而更为恼火，话里也渐渐带了刺。

谁知一一竟然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这方子出自汉代名医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将大柴胡汤合白虎汤加减而得，若是在平时，谢大夫这方子开得没什么不对，而且还甚是精妙，只是，现在……”

“开方用药向来讲究对症下药，张星城是医家圣人，一本《伤寒杂病论》更是道明伤寒精义所在。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竟然还不知道这流传了几千年的圣人之方还抵不上临时拼凑的时方，简直可笑！”

一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晋打断了，可见谢晋气得不轻，谢晋见一一还想说什么，也不理她，转向不知所措的张二苟。

“反正方子老夫是开给你了，你要听谁的你自己决定，不过老夫将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听了她的，你娘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也不用找老夫了！”说完也不看一一，拂袖而去。

“谢大夫，我家娘子不是这个意思，您……”王守仁见谢晋发火了，想解释几句，可还没说完，谢晋理也不理他就离开了。

“娘子，你胡说什么！添什么乱呀！”王守仁见谢晋动了火，也不免责备了几句。

一一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却听张二苟琢磨了半天也发了话。

“王家娘子，我也知道你是好意想帮忙，但你一个外乡人，来得时间短，可能不知道，谢大夫医术可高了，我们村里人生病从来就是他看的，你这下可好，将谢大夫给得罪了，哎……”

一一听了这话，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废话，她看了看床上已经病得不轻的病人，叹了口气，看向张二苟，说道：“张大哥，算我冒失了，我待会会跟谢大夫解释，他不会迁怒于你的。”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些银子来，塞给了张二苟的媳妇，说道：“张大哥，大娘这次病得很重，花费肯定不小，这小小心意，你别推辞了！”

“这怎么行？！王夫人，你之前已经给了我很多了！”张二苟见他家媳妇要接，瞪了她一眼，张家媳妇便赶紧将手缩了回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一一脸色一正，竟有几分威严，登时将张二苟的气势压下去了一大半。

“张大哥，这个时候你还计较这个，还不赶紧给大娘抓药，我和相公暂时还会住在谢大夫家里，你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说完她不再废话，起身就走，也不看王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