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内还是昏暗一片，泛滥死寂，依稀能听见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之后，我一有时机就与他见面，说话。”木槿淡淡地说，虽是没了先前的疯狂，但眼神依然寂寞而空洞——她像是不大想提及以前与崔深在一起的回忆，寥寥一句带过。

可能到了现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已变成了她心中的数到伤痕，一触即痛。

李墨却听不见这些，一个劲地问素伞：“在说什么？”

素伞受不住李墨的念叨，只好木槿的原话传达给李墨。

李墨一听，就顺着往下接：“然后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木槿听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在去找他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人，与她成为好友。”木槿说着，杏眸微眯，嘴角悄然扬起，似是她自己也无察觉。她将“好友”二字要得极重，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她就是孙千儿。”木槿道着，“当时我似乎是和崔深走得最近的女子，她故意接近我，目的如今显然——她想杀了我，杀掉崔深身边所有的女人。哈哈——”

“她就是嫉妒我。”木槿歪歪脑袋，喃喃着，眸中一闪而过冷情，“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一边想着杀我，一边费劲心掩盖身份接近崔深——让他人知道孙尚书之女孙千儿是个经常进出他人府内的女人，岂不是要将她诋毁至死？”

“可是啊……”

她又开始大笑起来，笑得几乎要把眼泪笑出来，“管她如何搔首弄姿，矫揉造作，管她是什么大小姐，绝色美人，崔深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他说过的，他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了……”

“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了……”

“是啊，第一眼……”

“为什么崔深还要娶她？”

“那天，明明答应过我，他今生一定会娶我的……”

木槿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头没脑。

她沉默了一下。

“后来。”木槿突然变得严肃了，皱紧秀眉，抿了双唇，指了指脸上的疤，眸中开始有了生机，却充斥了绝望的恨意，“她就在我饭菜里下药，把我绑起来了……”

月光如霜，轻薄而冷漠，漏过数的枝叶，撒进小屋内。

这是她睁开眼后，看见的安静屋子内，唯一有生气的东西。

她的头还昏沉沉的，想用手揉揉脑袋，可一动手臂，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木柱子上。

心头一凛，她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再次使劲挣扎了下，却发现自己无法逃脱——绳子绑得太紧。

仅是一瞬间，冷汗就布满背脊。

寒风瑟瑟，吹得她头脑清醒了些。借着月光，她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耳畔隐隐传来风的呜咽声，轻微细小，在狭小的屋内回荡，更增诡异。

她好害怕。

蓦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木槿连忙看去——是孙千儿！

她又惊又喜：“千儿！是千儿吗？我不知被谁捆住了，你来帮帮我——”

话停滞在嘴边。

她看见了孙千儿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在月光下泛着锋利的光泽。

“千儿……”

“闭嘴！”孙千儿怒骂一声，全然不见平常贤淑温婉的模样，眸中盛着的只剩下憎恨。

木槿看着她，感觉很陌生。可是，那张漂亮的脸，分明就是千儿啊……

好不容易，木槿挤出一句：“千儿，快过来，帮我松绑吧……”

孙千儿皱眉，好像很不愿意被她长时间盯着，冷笑：“怎么到现在你还是一个糊里糊涂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木槿干笑。

“你懂的。”孙千儿淡淡说，“你心里其实早就懂了。”

木槿沉静。

良久，木槿轻声道：“千儿，我想相信你是来救我的。”

孙千儿扑哧笑出了声：“你别假惺惺的了——我在你饭菜里下得药，我派人把你弄到这里来，我拿着刀站在你面前，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是救你呢，还是杀你呢？”

木槿看着她，全身在打颤。

“为什么要杀我？”她问。

“很简单。”孙千儿笑了笑，“喜欢崔深的从来不只你一个。”

……

她喜欢崔深？孙千儿喜欢崔深？

木槿瞳孔一缩——她怎么一直不知道。

“好了，你该问的都问完了吧。”孙千儿轻声说，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

木槿只觉头一阵一阵地疼，心脏跳得厉害。

脑海中，不断地涌现一句话——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从小就那么害怕死去，现在更是有了喜欢的，牵挂的人。

她不想死啊。

“千儿……”她低语，“不要杀我……真的……我求求你。”

“你求求我？”孙千儿淡笑，“你觉得这会有用吗？”

“我求求你……”木槿惊恐地说着。

孙千儿只是笑着，木槿也一味地说着“我求求你。”

孙千儿想了想，道：“如果你把崔深让给我，然后自己永远消失在他身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木槿一愣，眸中依稀闪现出泪光。

那不就是永远见不到崔深了？

不……他们才约好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白头到老，厮守一生……

她还舍不得跟他分开啊。

木槿死死闭上眼睛，大喊一声：“你还是杀了我吧。”若是关系到崔深，她就是死也不会退让一步的。

“好，好。”孙千儿笑了笑，“好一个至死不渝，真让我感动。”

木槿不说话。

孙千儿仔细端详她。

这种仿佛看着死物的眼神，让木槿十分难受。

只听她的声音轻悄如同鬼魅：“我瞧着吧，你这模子挺好看的。你说，崔深喜欢你，是不是因为你的脸长得很好看呢？”

木槿一听，全身冒汗，马上道：“你想干什么！”

“想剥了你的脸皮。”孙千儿的声音阴测测的，毫无起伏。

“你……”

“当然，我才不想这么做，脏了我的手。”孙千儿厌恶地说，“不过，若毁去你的容貌，我相信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刀，那样缓慢，那样轻柔，轻轻贴在木槿的脸上。

她道：“我这一刀下去，你说会有多少血流出来？”

木槿眼泪迸出眼眶，但就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的眼珠看着离她那么近的刀子，猛地吸了一口气，迟迟吐不出来。

她还在努力地挣脱绳子，可是怎样也逃不开。

“别动了，你是逃不走的。”孙千儿轻声说。

木槿咬牙，不再将心思花费在绳子上，猛然抬头看向孙千儿，一脚踹了过去。

孙千儿措手不及，“碰”的一下被踢出了老远。

她的怒吼声在一下秒歇斯底里地响起：“你他妈地敢踢我！好大胆子！”

说着，拿着刀，冲到木槿身边，对着她的脸就是一下。

……

月亮还泛着惨白的光芒，屋内还是黑洞洞的一片。

木槿感受不到脸颊的疼痛。是麻木了吗？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暴躁的孙千儿杀死了，奇怪的是，她的心竟然如许平静。

原来……死其实也不那么可怕嘛。

她想起了以前，那时，崔深铁了心地要去渊城，她害怕得都哭了。

她又想起崔深说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记忆里那个俊秀沉静的少年啊，她马上再也看不见，想不得了。

胸口忽然好痛，似乎有个尖锐的东西刺进了心脏。

她嘴里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崔深。”

很小声，小声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她在生命的最后，念的是他的名字，真好。

孙千儿看着她眼前这具尸体，低头看了看满手的鲜血。

她全身散发着的气息如同空气般寒冷。

轻轻转身。

“阿瑾，不要怪我……”孙千儿低声说，“要怪就怪老天吧，我也不想喜欢崔深，可是……”她没说下去，呼吸一口气，紧接着便是沉默。

许久，她道：“我会在这儿放一把火，将这间屋子，连同你，一起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