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循声音扭头，望入了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望入了这渺渺尘世的十丈软红不得逃脱。仿若万朵白梅合着冷香悠悠乍然盛放，惊起心底沉睡的白鹭。

沈珏从前不知道什么是绝色美人，今日见到这人，他才懂了为何连萧思洛这样的人都为他倾倒。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在衣襟至肩头处染上了泼墨的梅花，穿在他清瘦的身上显得格外风姿绰约。一张脸似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美得不落凡尘。

最让沈珏痴迷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并不多见的茶色瞳孔，浅浅地映着沈珏微笑的脸庞，细看却盛了一汪寒潭，果真如传言所说那样清冷孤傲。

更难得的是，这虽然是个绝世美人，却丝毫没有阴柔的感觉和柔弱的姿态，反倒举手投足间有种恣意的霸气。

沈珏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走到美人前头：“阁下便是这柏翠楼的老板？”

凉秋仔细看了眼前的富贵公子几眼，心里猜测这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气度倒是不凡：“正是在下，客人莫非是在等我？”

沈珏笑得更欢，奇了怪了，这人的气质真是越看越喜欢，很想知道把他惹毛了是什么样的，更是换上了一副调笑的语气：“呵，只是有些好奇别人口中那个‘惜梅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凉秋平日最是憎恨别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这人又是满脸的不正经，虽然看上去不凡，但心下难免对他生出厌恶之情。当下凉秋就冷了脸色，欲拂袖而去：“客人请自重，有什么看上眼的，和阿恒商量就好，在下失陪了。”

沈珏轻笑出声，这美人还真生气了，有意思。心想也不好玩大了，连忙拦住要走掉的凉秋：“抱歉，无意冒犯了阁下，不过阁下放了这么一堆不值钱的器物，让在下如何挑选？”

不值钱……凉秋噎了一下，抬眼环顾了自己的店一圈，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砸钱砸得不够狠？这人竟这么挑剔，倒是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

“竟是个懂行的，”凉秋停下脚步，轻笑了几声，“好久不曾遇上了。”

沈珏心想，这美人就是美人，随便一笑就是风情万种。

“呵，懂行倒算不上，略知一二罢了。”

“这么谦虚？”凉秋挑了挑眉，“略知一二连这双螭琉璃盏都看不上？这满屋子的玩意虽说没有极品，但有几件却还是有些价值的。”

沈珏摸了摸鼻子，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轻声回道：“所以说我不识货嘛。”

凉秋这时才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似乎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不正经，不知怎的，竟莫名攀生出了与他交谈的念头。

“在下凉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话一出口，凉秋就有些懊恼，跟这种流氓自报什么家门。

沈珏并不知道眼前美人的内心活动，微笑着回答：“沈珏。”

那凉秋是什么人啊，萧思洛几乎所有的情报都来自他，一听这个名字就惊讶地多看了对方几眼。心下更是一片波澜：竟是文国世子，难怪眼界这样高，倒不如好好敲他一笔，顺便结识一下，打探文国情报的途径又多了一条。

凉秋内心正百转千回，沈珏却是将他此刻的样子端详了许多遍，觉得他出神的样子竟是十分有趣。不过也不好任他这样发呆，出声提醒：“凉秋公子？怎么竟发起了呆？莫非在下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凉秋猛地回过神来，禁不住老脸一红，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咳，抱歉。”

“公子现在愿意拿点好货色出来了么？”

“沈公子这边请。”凉秋说着就带着沈珏向楼上走去，同时不忘嘱咐几句，“阿恒，你好好看着下边。”

见那人圆滑世故又不失精明的样子，沈珏心想：如果这样的气质是一个普通的小老板，那还真是没有天理了，这人倒是对我口味，逗他玩玩倒也不错。

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沈珏抬脚跟了上去。

上了几层楼之后，屋子的格局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楼下的布置都以简单大气为主，而这个并不很大的阁楼却将每一处都布置得精细到了极点。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凉老板是个“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人。

此时正值初夏，这个阁楼四面开放，上好的紫烟罗悬挂在四面，随着夏日的微风轻轻摇曳。透薄的紫纱遮住了有些毒辣的日光，却不至于使屋内光线太暗。

阁楼内东西并不多，一个书柜，一张书桌，一张小榻，一张小几并着些许零碎玩意儿而已。但沈珏就那么随意看了几样饰品，就不禁为凉老板的阔气咋舌。原本以为楼下已经够奢侈了，刚刚说“不值钱”也只是个与他多接触的说辞，没想到这阁楼的器物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公子，请坐。”凉秋随手指了指那张小榻，示意沈珏坐下，自己就转身去泡茶。

沈珏依言坐下，微笑着看着凉秋不紧不慢地为他泡茶：“凉公子这紫烟罗不错，夏日是凉快，可冬日这阁楼便住不得人了吧？”

凉秋将小壶放上了精致的小炉子，随手撩了撩为绾起的长发就慢慢踱到沈珏身边：“这紫烟罗是偶然所得，据说名为‘阡陌’，却不知是为何了。这纱夏日阴凉透气，冬日却能抵挡住寒气。我可是不敢领教这神奇之处，我这人天生畏寒，定然是要多加层棉挡风的。不过我也不常住在这儿，平日里一般住在别院。”

“这回凉公子拿什么东西给我？”

凉秋走到书柜边，从上头拿下一个盒子：“其实呢……我并不想拿其他的东西给你，价值太大，却没多大的用处。”

“所以呢？”

“但我前些日子收了一件东西，”凉秋将手上的盒子推到沈珏面前，“公子倒可以看看。”

“哦？”见凉秋故作神秘的样子，沈珏倒是对盒子里的器物感到好奇了，“是什么东西？”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珏竟觉得凉秋此刻笑得有点狡黠：“一支玉簪。”

沈珏打开盒子，里头躺了一支古朴的白玉发簪。玉簪通体莹润温和，一看就知道用法子温养了百年不止。玉质是上好的和田玉，款式简单，只在簪尾雕成了凌寒白梅的样子，从玩赏的角度来看，倒是十分别致可爱。

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可若是说这就是让凉秋这么隆重介绍的东西，未免普通了一些。

沈珏忍不住“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凉秋公子莫不是在逗在下玩？一支玉簪的价值再大，恐怕也比不了你放在外面的琉璃盏的十分之一吧？”

“这倒是，和田玉虽好却未必能入公子的眼。”凉秋见水开了便走过去将小壶拿了下来，只留给沈珏一个安静的侧脸，“可若这玉来自丘国的乌泽浅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