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采撷花来安云髻(1)
木槿的回忆:
那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木槿的父亲本是一个贩卖茶叶的商人,将中原的茶叶卖给胡人,生活也是富裕优越——所以木槿从小生活在边塞附近——然而硝烟四起,木槿的父亲又不想放弃手头的茶叶生意,可实在是抵不过终日的惶惶不安,所以决定暂时先迁移此处。
阴雨绵绵,如细丝倾洒,在地面上小声敲打。车夫们赶着马,三辆马车上下颠簸,顺一蜿蜒小道,马蹄掠过路沿湿漉漉的石子,发出细碎的清脆声。
马车里的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眉眼玲珑,秀美可人,那迷人的眼波仿佛含着万千芳华,那嫣红的嘴唇好似春季最娇媚的桃花。穿着打扮简单朴素,材质却是上乘,处处散发着女子明朗甜美的气息。
她很不安分地坐在马车里,时不时不顾雨水会飘进马车,撩起帘子往外张望,嘴里念叨着:“这仗什么时候打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明年?后年?阿夏肯定会想死我的,还有穆穆,哦,不知道穆穆家的那匹枣红马怎么样了,它最近老不吃东西,穆穆都着急死了……”
旁边的中年男子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沉重和怜惜,一声不吭。
什么时候打好仗,谁说得准呢?
也只有他家的闺女会这么单纯地想这个问题了。
他缓缓开口:“阿瑾,不要再想了。”
“可是父亲,我本是不想离开家的。”
男子叹息:“阿瑾,你是不知道,那些事情太过危险复杂,当年你母亲就是因战事波及死去的……”
一提到母亲,木槿也安静了些,小声地应了声:“嗯……”
对于母亲的记忆很少,仅是依稀记得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喜欢汉人的服饰,秀美而温婉。而这样好的人,就因为被两国之间的战事波及死去了。
她一直都知道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怕死。
她怕和母亲一样,沉睡于地底,无知无觉,然后留父亲一个人在世上。
……
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当她再次小心地掀起帘子时,外面的景色已变得陌生了。
唔,离原来的家越来越远了。
盯了稍许,她恍惚间看到一个人。
一个人?
她心中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再次定眼一看——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细雨不断地拍打着,朦胧了视线,就像雾笼着一般,她不禁眯了眯眼。
“父亲,那里好像有一个人。”木槿呆呆开口。
“人?”父亲道着,“可能是士兵们在这里打过仗留下的尸体吧……不对,这里离城那么远,怎么可能打仗?看错了吧?”
“不,真的是个人。”木槿肯定地说着,扭头喊道,“停车,停车!我要下来!”
来不及父亲说些什么,马车只是迟缓下来,木槿就一个跃步跨了出去。
头上是凉丝丝的雨水,但她没有犹豫,用手半掩着,就小跑向了那里。
身后是父亲急切的声音:“阿瑾!回来!回来!那里没什么可看的!”
可是木槿已经看清了那个影子。
是一个人,千真万确,只是他脸上身上满是刀痕,还有被火灼伤的痕迹,血与水混合着流过他的全身,使得面容模糊不清,诡异无比。
不会真是尸体吧?
木槿抿了抿嘴,踌躇了下,还是决心用手指去探探他的鼻息。
颤巍巍地伸出手,在他的鼻下放着。
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一丝气,一瞬间,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了落了地。
她大声嚷道:“父亲,是个活人!”
远远听见父亲说:“先别管了!快点回来就行!”
“那这个人怎么办?”她大有一种不安顿好此人不甘心的架势。
过了一下,似是思考,父亲才答道:“你先过来,到马车上来,这个人我会把他一起带上。”
木槿这才罢休。
她最后回头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人,简直是血肉模糊,心中不觉有些怜悯。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才会变成这个模样呢?
傍晚,夜色浓厚,廖星暗淡。冷风吹过树的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听了格外阴冷。
木槿将窗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雨后的夜晚总是这么凉。
她看向榻上躺着的人——
是的,赶了一天的路,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客栈歇脚,而那个被救起来的人的伤口也被包扎起来了。
用绢布擦去他脸上的血水,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若忽视了脸上的烧痕,刀痕,也是眉目俊秀,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气场,带着一丝冷峻与沉稳,宛如一股凛然而冷漠的风,带着与生俱来的傲然,即使闭目而躺也不能忽视。
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想至此,她不禁脸上一热——
她什么时候也关注起他人的相貌了?
纠结了一下,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嗯,一定是他本来的相貌太过好看,自己产生了可惜的心情。
……
哎。
还是太蹩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