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噜，这姑娘怎么那么狠啊？！”林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哈密瓜，“诶，她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巫尧微笑地递上了纸巾让她擦手：“你又有什么高见呢？”

林酌咧嘴笑得没心没肺：“其实我觉得吧，这两人都挺冤的。”

“嗯，怎么个冤法？”

“你看啊，那商王虽然是吞了她的国家，可这在那个时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他有让人去保护她的家人，还要求善待百姓，怎么说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后来的变故也是因为他不知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站在景公主的角度来考虑，一个从小被所有人疼宠大的公主，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被苦苦等了五年的恋人背叛，一身清白被毁，视若亲姐的挚友也因为伤重而再也开不了口，阿酌，你说这该有多痛？”

第一次听巫尧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名字，林酌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屋内有些热，低下头收拾果盘：“这就是景公主冤的地方啊。”

巫尧看着她突然的表现，觉得有些好玩，撑着桌子俯下身子，凑近林酌：“你其实是想说，这两人都是身不由己却无力解释。”

果不其然，林酌的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巫尧的距离。在看到巫尧眼神之后，总算反应过来巫尧是在逗她玩。不由挂了一脸的黑线，为什么感觉他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呢……

“我以为你还会问我接下去发生了什么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

商栩最终没随她去。

非桦下葬那日，干旱了许久的商国下了好大的雨。正夫人在礼成那日死于非命，这本该是举国同悲的一天。可久逢甘霖的百姓却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正夫人的死同他们有什么相干。

非岚最终还是得知了非桦的死讯，这个她总宠爱的妹妹也离她而去了。

她紧赶慢赶，一身狼狈地赶到商国的时候，也只有赶上了出殡的日子。

商栩痛苦地望着眼前冰冷，发丝凌乱的女子，那是曾经高高在上的景公主。

“我本就不看好你们两个，可桦儿她喜欢，我便也不好插手。这样的一块美玉交到了你的手上，为什么就碎成了这个样子？！”

商栩听不到非岚那冷冷的嗓音在诉说什么，他只看到了眼前人的眉目中有心爱之人的影子。

桦儿，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大雨滂沱中，非岚一身黑裙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非桦的陵墓旁，注视着那石碑上大大的几个字，忽然就重重地跪下，攀着石碑嚎啕大哭。

她心中的悲苦，怎么都哭不完，可大雨落在脸上，连眼泪都被一并冲刷。

不知哭了多久，一柄素色青花的油纸伞出现在她头顶。非岚侧脸，看到了黑色的鞋子和被打湿的月牙色长袍的下摆。

那长袍她认识，角落里的并蒂莲是她亲手绣上去的，她夫君的袍子。

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将她扶了起来，她抬眼，落入了一双平淡如水的温润眸子。

他轻轻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碎发，用干净的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泥污，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知为何，原本他的满身萧条在此时却渗着丝丝暖意。他放柔了声音：“我找了你许久，你竟在这里。地上太凉，你若想哭，来我怀里哭，我听着。”

非岚抬手捂住双眼，不想让他看到她浓重的无助：“你不必再这样待我，你也知道，景国亡了，我不再是景国的公主了。我如今已是一无所有了，于你而言，我已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累赘。阿秋，若你想同我和离，我不会有怨言。”

最后几个字，几乎只剩呜咽。从她下嫁给他之前，她就知道他不爱她，他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温柔却隔着疏离。他对她的一切好都无关情爱，他只是想要一个景国的公主，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给他有利的情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就是一腔情意都系在了那个清冷的人身上，即便知道他不爱她，他可能心有所属，她就是毫无怨言地嫁了。

现在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他的确没有理由再留下她。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油纸伞隔断了雨帘却隔不断雨点掉落的啪嗒声。凉秋轻轻丢开伞，伸手将非岚紧紧揽入怀中。

“你别害怕，你既不顾一切下嫁于我，便是我一生的妻子。不论日后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感受着凉秋平稳的心跳，她收紧了手臂，用力地抓紧他的袍子，毫无顾忌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生何其不幸，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嫁了一个不爱她的夫君，从此天地间只余她一个人；她这一生何其有幸，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同心上人厮守终生，而那个能听尽她悲欢喜怒的人，许她不离不弃。

商栩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商王，如果忽略他眼底的阴翳的话。商韶本是强忍悲痛要尽力辅佐他，他却是允了他带着阿月的牌位回景国旧址看看。

他没日没夜地坐在案前处理文书，像是要逼死自己一样把自己投入工作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却也无可奈何。

“商王这么做，效果倒是显著，日后五国也就只剩下闵和商两家对弈。”

“呃……他这个样子，不会英年早逝吗？”

巫尧很给面子地笑了：“呵，他曾把自己关在屋里许多个日夜，用金子修复了这碎裂的玉镯，不难看出，若真能英年早逝，也是他的福气，那样，他就解脱了。”

“你说那非桦公主最后对他是爱更多呢？还是恨更多？”

“你觉得呢？”

“若是恨多一点，她怎么会甘心为他穿上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嫁衣呢？可若是爱多一点，她又怎么会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要他记住一辈子以此来惩罚他呢？”

巫尧静静地看着那个玉镯：“恐怕这些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事后，商王多方打听，找上了住在乌泽坡的巫女，希望她能行重生之术让非桦回来。你也知道，像重生这样的秘术都是逆天之术，巫女自然不可能帮他。可是巫女给了他一个梦境，供他在思念之时回忆心爱之人。他只用了一次就再未触碰。”

“为什么？”

“梦中那样快乐，醒来呢？”

“也是，换做是我，早就疯了。”林酌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感情可真是纯粹，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无力割舍，现在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感情了。”

“不一定啊。”

林酌抬头，灯光下，巫尧笑得很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