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崔安王，妖孽已除。”素伞李墨两人齐齐开口。

崔安王走到马边，拍了拍马的脊背，随后回头问媒婆：“王媒人，现在出发吉时可会错过？”

媒婆斟酌了一下，颤着声道：“若不赶着些，便是误了……”

崔安王将嘴抿成一条线，脸色低沉下去。

“该死。”崔安王低骂着，“哪户人家成亲会如此急迫？想我一代王爷，大婚怎可如此草率……”

媒婆急道：“王爷，万万不可更改婚期啊！此时若了结婚事，世人都会指点小姐会给婆家带去晦气，对小姐的名声是大大的不利啊。”

“你倒是一口一个小姐。”崔安王冷笑一声，阴森得让人直打寒颤。

媒婆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就差没咬断自己的舌头。

崔安王将冷笑收去，道：“罢了，看在你对千儿的忠心，便不为难你了——你倒也说得对，改了婚期对千儿不利。”他摩挲了一下手指，随后一个闪身便骑上了马，回头，剑眉一竖，颇有气势：“继续！”

片刻后，喜庆的乐声再次响彻云霄。

李墨拽过素伞的手，小声说：“你若想跟过去，就随我到队伍末尾去。”然而素伞却没动。

“怎么了？”

“如果去末尾，我就不能看到木槿的举动了。”素伞淡淡说。

“木槿是……”

“你所说的那只鬼。”

“哦。”李墨恍然大悟，“但若你不在队伍后面，便不能跟去了。”

素伞不再说话了。

她冷冰冰地看着李墨触碰她的那只手，李墨也可能注意到了，引她到士兵后面后，自然地松开。

李墨从侧面看她，见她眉目精致，举止之间是一种冷淡与优雅——其实他第一眼看到她是心里就是止不住的诧异与惊喜，因为她与他记忆中的人拥有相似的容貌，只是在这小小的相处之下，他发现她们气质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人，傲然到近接疯狂，欺霜傲雪，睥睨天下……

“你们啊！可是闯了大祸，差点要了老奴的小命！”王媒婆粗着嗓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抬眼看了看素伞，伸出一根又短又粗的手指戳着她的胸口，“特别是你！你是什么人？扰乱王爷的婚礼不说，还差点让我家小姐身败名裂，你到底居的什么心！”

素伞不语，只是将她的手拨开，看似轻松平常，但若看王媒婆那狰狞的表情便可知在这轻轻的一拍之下是多少强大的力量。

“你还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她说着，眯起眼睛，狭长的眸中闪过冰冷的光点。

“你……”王媒婆咬牙搓揉着那根手指，楞说不出什么，便将矛头指向李墨，“李半仙，这次王爷的婚事，老奴可是请你来降福，今日却是如此祸事，你可甭想拿到一点银子了！”

“这，这好怪我吗……”李墨欲哭无泪，万分委屈，“王媒婆，你看最后王爷还不是把婚结了，银子的事能再商量嘛……”

“呵，商量？告诉你，出了这么大岔子是没什么好商量了！”王媒婆没好气地又乱骂一通，语气趾高气扬，好像她的身份不是媒婆婢女，而是达官贵人。

她这才找到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把从素伞那里受来的气放出去些，在李墨的无数好话之下，一扬嘴，轻笑一声：“减半，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得，一两就一两！”李墨道。

王媒婆咧着嘴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随手丢给李墨，转身扭着腰施施然走了。

而那银子李墨并没有接住，在原地找了许久才找着。

手里攥着那珍贵的一两银子，李墨恶狠狠道：“这个死媒婆，仗着孙小姐这靠山竟到我这里来显摆。只是可惜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若不是我最近手头紧，这一两不要也罢！”

一两不要也罢？到是阔气。素伞心里想着。

不过她更好奇的并不是此事。

“那孙小姐是何人？”她问道。

“孙小姐就是今日崔王爷娶的女人啊。”李墨有些惊讶，“你竟不知孙小姐？”

“怎么了？”

“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美人啊，传说她‘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一笑天地尽失颜色……”李墨想了想，又道，“当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惠温柔处处显尽这类词也对她用尽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贤妻良母的好料子。光是这样还不够，她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女儿，这才是她最出名的地方。”说至此，他不禁感慨，“这崔安王乃是一位将军，一个美人落入一个粗人手中，倒也可惜了。”

素伞没说话。

李墨发现素伞总是话说到一半就突然不说。

随着喜轿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崔安王府。此时已是夜，葱茏草木，房屋院落，都暗淡下颜色，唯镀了一层淡淡的月光。

素伞无心去看崔安王与孙小姐如何大婚，落下了李墨独自悄无声息地走到崔安王所骑的那匹马旁，仰起头，看见了木槿的脸。

“下来吧，他们去举行婚礼了。”素伞淡淡道，“你不是说，要看着他们成亲吗？”

木槿犹豫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怎么，不敢去看吗？”

木槿垂眸，剪水双瞳流转过一丝愁绪与惊恐。她的唇微微一张一合，好一会儿，素伞才知她在说什么。

木槿说：“我明明很想去恭喜他，很想他幸福……为什么，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要杀了他喜欢的人……”

素伞一愣。

木槿本是单纯之人，在此情况下竟也动了杀念。求而不得，得而不偿。她实现了她的愿望——让崔安王迎娶他心爱的姑娘，但是她终还是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豁达。

她还是希望崔安王能够喜欢她，即使现在他即将要成亲了，与别的女子。

素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她对眼前这个女子竟生出一丝怜悯，怜悯她的卑微与懦弱。

可是，她也帮不到她，只能陪着她沉思。

许久。

“还去吗？”素伞的声音澄澈如清泉，带着浅浅的叹息。

“……去。”木槿终于说，“再看看他也好。”

素伞点点头。

木槿下马，穿着的布裙不似寻常姑娘般繁琐，很灵便，使她动作快速，小心地落到地面。

两人进了崔安王府。

此时，府内一片热闹，不断有来宾携着礼品进入。

木槿看了看系着红绸缎的门匾，又往里面望向窗上的囍字，心绪不免有些落寞。

她说：“如果……”

她不再说下去，凝眸望着府中一派吉庆，带着些迷茫无助的神色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疤痕似乎暗淡了些许，使脸看上去如白瓷一般白皙。

素伞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有点破，说：“我们要进去了，他们应是省去或者加快了进程，此时该是在拜天地了。”

“嗯。”

红色与金色交织的颜色，华丽奢侈，耀眼夺目。正前方是一个大大的“囍”字，旁边雕着繁复精美的花纹——蝙蝠展翅，口衔盘长，缀以桂花，添以祥云，寓意“增福添子”。

此虽是华美，却也平常，然而奇特的是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小花，素伞仔细看才知道这是木槿花。

从没见过谁大婚饰上木槿。听着周围人些许议论，才知孙小姐喜极木槿，是崔安王特意让人刻上去。

木槿。

素伞不禁瞅了瞅旁边的女子，正见她走向那雕花，伸出白葱般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然后轻轻道：“他会不会知道，我也很喜欢木槿花……”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收了收手指，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决定不再触碰。

这时，人们突然起了小小喧哗——孙小姐和崔安王来了。

素伞与木槿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见那崔安王之前的阴沉一扫而光，原本坚毅的面容也柔和了些许，神采奕奕，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旁边的孙小姐身着嫁衣，长长的摆裙逶迤于地，看似厚重，却掩盖不了她姣好的身段，一举一动不经意间便是大家闺秀的优雅风范，高贵温婉——可惜那红盖头掩住了面容，不过这也足以让人遐想万分。

众人皆是啧啧赞叹两人天造地设，高堂之上的老人也喜笑颜开。

当他们停住行走，媒婆就用尖锐的嗓子喊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不约而同地相视，似是笑了，随后将目光移向如墨天空，深深地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

他们朝向两位老人，鞠躬——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

崔安王的嘴角向上挑着，深邃的眸闪过一丝温柔，凝视前方那红色的精致盖头，似是不禁低语：“千儿，你知道吗？从你救下我那天起，我就发誓，今生定要娶你为妻。”

孙千儿似乎是怔了，垂头，算作羞涩。

这时，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过，不大不小，似是无意，又是有心——

它吹掀了孙小姐的盖头。

如此不吉利的兆头。

众目睽睽之下，孙小姐的脸庞就这么露了出来。

柳叶弯眉，含水明眸，肌肤胜雪，樱唇泛红，乌发绾髻，金钗步摇，喜服霞帔。

震惊的视线齐刷刷地在她身上，不禁感叹——如此貌美的女子，真是天女下凡，西施再世啊。

只是，这容貌虽是俏丽，可似乎并没有传言般那么美艳——不过大家显然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唯独素伞和木槿是如此呆滞。

如此容貌，不正是……

素伞看向木槿——

那般相同的眉眼。

传闻中的孙小姐，竟与木槿是一个模样！

木槿定了几秒，忽然吃痛大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