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与非桦公主的婚期定在来年暮春时节，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这数月时间可以发生许多事，比如商国大司徒申九归因为叛国而被满门抄斩；比如城墙角落的青梅树开始结出了青涩的果实；再比如宫里妙手回春的苏医女竟觅得了能使哑巴开口说话的灵药。

“这味药是女婢从一个外邦药商处得来的。”

苏叶将药递给了商栩与非桦，看到她脸上有不能遏制的欢喜。

“苏姑姑，你是说阿月的嗓子有救了？”

苏叶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

非桦见状，不由好奇：“有什么话，姑姑不妨直说。”

“姑娘有所不知，这药虽有奇效，却也是一味毒药。它能使人开口，也能要了人的命。”

非桦蹙眉：“怎么个要命法？”

“服下半个时辰后便能开口说话，且音如天籁，再半个时辰后，便毒发身亡。这药名为‘红颜劫’，大多是那些薄命红颜留给自己最后一曲所用。这药因太过阴毒而被禁用，所以奴婢觅得的这一颗已是十分罕见。”

非桦愣了，连忙把这药推开：“拿走拿走！我宁可阿月一辈子不同我说话也不要她死！”

商栩默默捡起地上的小瓶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瞧。

“哎，丫头你别进去！”

非桦闻声看向门口，阿月竟闯了进来，商韶跟在她身后想要拦住她，显然是失败了。

“阿月你怎么来了？”

阿月看了商栩手中的药一眼，打手势表明自己只是来看她的。

非桦注意到阿月的眼神，没来由地有些慌乱，阿月她那么想要开口吗？

“苏姑姑，你先下去吧。”

“是。”

阿月明显是听到了他们方才所说的话才会闯进来的，非桦抿了抿唇：“阿月，这药不能给你。”

本以为阿月会抵抗一下，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了商栩一眼就走了。

商栩想这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药一定会在自己手上。又对非桦有几分无奈，这傻丫头啊，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活着未必比死了轻松，因为他们背负了太多，就像阿月一样。

非桦有些心有余悸地盯着那药：“阿栩，这药定然是祸根，毁了吧。”

“好。”

可是最后，商栩还是偷偷将药留了下来。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他从阿月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中，看到了抛却前尘的毅然？

果然，半个月后，商栩收到了阿月的密信，果真是为了那药。

信中说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后事，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走了。

于是，商栩带着那药就去找了阿月。他打量着那个一身黛色的女子，竟觉得她的眉目比起半月前，愈发显得浅淡。

“月姑娘，我知道你想要这药做什么。只是我和桦儿婚期将近，而桦儿又离不得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桦儿她该怎么办？”

阿月笑了笑，抬手指指商栩。

“我？你就这样放心把她交给我？”

阿月点头，虽然这人是她景国的仇家，但他对非桦的好却是真真切切的。

“月姑娘，若我将这药给了你，桦儿她来日恨透了我，该当如何？”

「那便让她恨你去吧。」

原本她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这一生她活得太苦太累，其实她也想活得热烈一点的。

“罢了罢了，这些年你照顾桦儿辛苦了，这药就算是我对间接害死你心上人的一点补偿吧。”

暮春时节，正是桃花落败之时，此时落英缤纷，很是有几分别样的倾城颜色。

非桦和商韶应了阿月的邀请去桃园采风。

完全不知道阿月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两人在路上碰面时都表情奇怪。

走进了桃园，非桦和商韶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边的小亭里备好了薄酒和点心，小炉上还煮着香茶。

林中，阿月一身雪白，将一柄长剑舞得乱花一般。

“我倒是第一次看这丫头这么穿。”

阿月向来只着深色衣衫，一头长发总是高高束起，显得无比干练精明。此刻她身穿飘逸宫纱，一头青丝未绾，伴着不断飘落的花瓣，有如仙人之姿。

“天啊，阿月你好美！”非桦捂嘴惊呼。

商韶望着林中女子，有些移不开眼，这个样子，他还真舍不得放手了。

非桦弯了弯眼，笑着看阿月舞剑，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她记得这套剑法是王兄交给阿月的，她想他了。

收回了最后一个剑势，阿月微微侧了侧头，冲着非桦笑了一下。那个瞬间春回大地，阿月向来冷淡的脸上冰雪消融，整张清丽的脸都显得异常柔和。

商韶看得呼吸一窒，但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开来。

“阿月，你今日怎么那么有兴致？莫不是看我要出嫁了，舍不得出那随礼的钱，所以舞这一段剑赠与我来充数？”

阿月收起剑，一步步向着亭子走来，伸手拂去发间的花瓣，笑着看向两人。刚舞过剑，鼻翼有细密的汗珠，一张雪白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倒是很有人气。

“公主。”

非桦从未听过这样动人的声音，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可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手中的杯盏毫不客气地落在了地上。

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阿月，你……你怎么……”

阿月有些抱歉地看了商韶一眼，轻声说：“红颜劫。”

红颜劫，一劫当过红颜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