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几乎要把牙咬碎，商栩才问出了这样艰难的话。

“是啊，是谁呢？”非桦搭着眉骨状似思索了一会儿，“是那个樊石？还有什么人来着，我记不起来了。可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商国人，和你一样的商国人！”

屋内霎时死一般的寂静，阿月和商韶都担心地望向对视的两人，生怕有一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商栩放开了紧握的拳头，苍白的脸色却让人看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哑着嗓子，但仍遮不住那浑然天成的威严：“来人，送姑娘回屋歇息吧。”

非桦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桦儿，你累了，去休息吧。”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是同你玩笑？！”

商栩一步一步走到非桦面前，凝视她的眸子良久，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动作依旧是那么轻柔，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的嗓音很是喑哑，似乎是遍布着蛮荒大地所有的疮痍：“桦儿，我们都很累了……”

非桦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到了这个份上，大约是真的到了尽头了吧。

可是……非桦伸手摸了摸脸颊，是湿的。

好像还是会心疼啊……

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商栩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几乎站立不稳，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像雕像一般注视她离去的方向。

接下来的半月，商栩再没有去找过非桦，许是因为愧疚，许是因为他需要时间给两人都冷静冷静，许是更多难以言述的沉重。

而非桦的生活也十分简单，早早地起了在院中发呆，快到午时便去商韶殿里照顾阿月。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性子愈发静了。也常笑，却从来不带几分笑意，冰冰凉凉的眼神有些令人发慌。

所有人都在猜测青梅殿的那位姑娘也许是做错了事惹王生气了，大概她已经失宠了，态度也不再恭敬起来。可非桦一点反应都没有，非议她听着，冷遇她受着，所有的不公平她都像是不知道一样，反正她并不在乎。

这样的日子结束于商栩带着点心来看她的那一日。

“你来做什么？”非桦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却不抬头看他。

商栩也不在意，径自在她身边坐下，把餐盒推到了非桦面前：“我给你带了些你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吃点吗？”

非桦打开盒子看了看，果然全是她爱吃的东西：“除了送点心，还有事吗？”

“提亲算吗？”

非桦正捏起桃酥的手顿了一下，又抿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笑：“这盒点心是聘礼？”

“红妆十里够吗？”

非桦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阿栩，你这是要迎娶我做大妃？”

商栩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我要娶你做我唯一的正夫人。”

“阿栩，我可只是个亡国贱俘，又是个残花败柳之身，哪里担得上商国夫人这般尊荣。”

商栩自己斟了杯茶饮了：“我说你担得上，你便担得上，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原来他还记得的，他记得她的心愿一直是嫁给他。

“这倒是有意思了，你想要娶我，我还能说‘不’吗？”

“你，愿不愿意？”商栩仿佛听不见非桦话语中的讽刺，只执着于这样一个问题。

非桦咬了一口点心，皱皱眉又放下来，随意拍了拍手，拍去手上的碎屑：“回去吧，除非你能给我一个让我愿意的理由。”

商栩没有起身，反倒伸手握住了非桦的手，非桦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便随着他去。

“你这是做什么？”

“桦儿，看着我。”

非桦愣了一下，依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拼命克制想要避开他目光的冲动。

“你还爱我。”

非桦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冷不丁被商栩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桦儿，不要否认，你的眼睛骗不了我，这个理由足够让你愿意嫁给我吗？”

真讨厌，为什么在他面前永远输得一败涂地……

“我恨你！”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似乎总不听她的话，转瞬间就从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商栩紧紧抱着那个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子，心想她终于愿意哭出来了，这一切本不该她承受的苦难她已经受得太久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还没有太坏。

在王宫的另一侧，商韶的殿内，阿月起身望着碧蓝的天空，心底复杂纠结。景国破灭的痛，还是非桦的幸福，她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阿航，你要是在就好了。

“丫头，外面风这么大，你怎么起来了？”

阿月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人，这个人她看不懂。她不明白他是因为商栩伤害了景国而愧疚，还是本身就很细致，为何待她总那么好。

商韶拿起小榻上的大氅盖在阿月身上：“你是不是觉得闷了，所以想出去走走？”

阿月点头，她也想主动去看看非桦。

“走吧，我陪你去。”

商韶本想扶着阿月，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不由无奈，这丫头怎么这么倔。

“阿月，我问你，倘若你是商王，在国家遭遇大患和自己的爱情面前，你会如何选择？”商韶看着阿月蹙起的眉，轻笑了几声，“王兄他是商国的王，一个国家的命运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何谓身不由己，我想没有人比他更懂。更何况他并没有打算伤害你们的亲人，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申九归横插一杠，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阿月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用一种冰冷的眼神。

“你明白的，非桦割舍不下王兄，不想让两个人都那么痛苦，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放下过去。”

一阵狂风过后，阿月裹紧了大氅，这个冬天承载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