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韶正拿了些吃食上车来，正好见到非桦醒转过来，松了口气：“你醒了啊，来吃点东西。”

非桦在看到商韶脸的一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竟显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商韶感到奇怪，坐到她身边：“怎么了？”

“阿栩？”声音中满是沙哑。

“呃……那是我王兄……”

非桦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眉眼上有那个人的影子，让人的心钝钝得痛。

商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意识到，大概这姑娘不愿意见到王兄，因此也不愿意看到这张脸。

“唔……你稍等一下。”

商韶说着就跳下了马车，不多会儿回来时，脸上多了个银白面具。

非桦蹙起眉头，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商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不见我的脸会好很多，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吗？”

非桦默默拿起了商韶递过来的糕点，是自己最喜欢吃的口味，但也只是曾经喜欢吃而已。

“味道如何？”商韶盯着非桦的神色，“王兄说你以前最爱吃这些了，所以特意让糕点师傅做出来，由我快马加鞭给你送来，所幸在这寒冬腊月里没有变干。”

非桦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吃的，商栩本想给自己王兄一点挽回的余地，却讨了个没趣，略有些尴尬。

“水。”

商韶拿过水袋递给非桦，非桦就接过来喝了，看上去样样正常，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然而商韶知道这才是最不正常的，王兄说这姑娘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撒撒娇，耍耍小性子，虽然有时候被她闹得头疼，却格外惹人疼爱。别看这丫头一副柔弱娇小的样子，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哪有这样无声无响的道理。

吃完喝完，非桦才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里的灼热感稍微退了一点：“阿月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

非桦艰难地挪到阿月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不那么烫了，才稍稍放下点心。她抬起头看了商韶一会儿，道了声谢，算是谢过他对阿月的救命之恩。

“你好好休息会儿，马上就要到商国了。”商韶说着就要下车，非桦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低头看去“怎么了？”

“有没有白色的布条？”

“这个……我去帮你找找。”

“谢谢。”

商韶出去后，非桦有些茫然地看着阿月，没有人告诉她接下去的路要怎么走，她该如何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王。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为他们送葬的……”

一路上，非桦听着车轱辘轧轧作响碾过通往商国的路，想起多年前，那人是不是也是沿着这条路来到景国的呢？非桦听见嘈杂的叫卖声交谈声，微微掀起车帘向外看去，那是商国的王都芸城。

五国属商国的王城最为浩荡大气，却有个柔婉的名字，非桦小时候听掌事嬷嬷说过，这是因为商国第一位正夫人的闺名有个芸字。她放下车帘，凝视自己因为挣扎而损坏的指甲许久，兀自轻笑了一声：“她一定很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非桦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到了。

车帘被撩开，非桦侧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阳光之下。她忍不住眯了眯眼，抬手挡了挡光，待到适应了突然的阳光，才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英挺的眉眼和唇角温和的微笑，颇有些疼宠的意味，似乎与五年前分别时没有多大差别。

我的心上人，他长得可真好看。

非桦这样想，弯了弯唇角，抿出一个甜软却微凉的笑。

可他杀了我的家人。

商栩望着马车上一身缟素的女子，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安，他向她伸出手去，等着她把小巧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非桦看着那只修长白净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刚一落地就被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桦儿，我好想你……”

嗯，我曾经也是。

“咦？王兄你怎么在这？”

非桦的脸贴着商栩的胸膛，萦绕在鼻尖的是熟悉又久远的苏合香的气味，有点苦涩，她听到头顶的声音响起：“太想她了，所以亲自出来接她。”

一个大国的王亲自来接她，她该受宠若惊吗？

非桦抵住商栩的胸膛，将他推开了一点，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是太累了吗？”

商栩低头看着怀中人，一别五年，那时天真可爱的丫头似乎又长高了点，当时还有些稚嫩的五官已经长开，显得愈发精致。唯一觉得别扭的，就是她的一身白色，连发带都是白色的，站在飞雪间，看起来格外单薄，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桦儿，似乎变了。

非桦看了他一会儿便低下了头：“阿栩，我好冷，也好累。”

“我这就带你回宫。”

商栩把非桦抱上马，正要离开就被非桦拉住了袖子，不解地看了看他，就见她侧脸望向商韶：“烦请你照顾阿月。”

“好。”

“多谢。”

自此非桦一路上便再未开口，虽然保持着依靠的姿势，却感受不到一丝甜蜜的味道。

就算商栩再傻也该意识到在这一路上总是发生了什么，不由露出无奈的表情。也是，他领军吞了景国，她总归是怨他的，只求他命人保护好她的家人和善待景国百姓的举动能消去一些她的怨气。

可是乐得看好戏的老天从来不会任由这乱世的情爱一帆风顺，有些不知情，大概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坐在马上，非桦觉得胃里有些翻腾，身下也不断传来刺痛，咬了咬牙忍住了这些不适的感觉。然而之前在这样冷的天气被人在冰凉的空气中糟蹋，到底是有些寒气入了体，先前昏睡时不觉得，现在反而越来越难受，如窒息一般。

看了眼商栩腰间挂着的坠子，非桦缓缓闭上眼睛，被一片浓郁的黑暗包围，再也不知道周围的动静。

“桦儿，你看，就要到了。”

没有人回应，商栩奇怪地停下马，低头看向怀里闭着眼睛的女子，轻轻推了推她，那瘦弱的身子竟然缓缓倒向一侧，这才发现怀中人已陷入昏迷。

“桦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商栩顿时慌了神，一扬手中缰绳飞一般冲进王宫，“再撑一下，医师很快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