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一辆马车行进在山间的路上，那方向是向着闵都而去的。

一个面色冷漠的黑衣青年在外驾车，车内却斜坐着一个轻纱遮面的美人在闭目养神。

黑衣青年轻笑了一声：“倒是头一回见你如此狼狈，竟连衣袖都让人割了去。”

叶谙望着破损的长袖出了会儿神，才轻描淡写地回道：“是我自己割下来的。”

“嗯？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爱好。”

叶谙没有再说话，不想要回答，因为那个让她沉默的理由，很痛。

转眼，四天过去。

“阿荀，还有多久能到闵都？”

“大约明晨就到了。”

“嗯，那我先准备一下。”

林荀转过脸去：“嗯？又要乔装打扮了？这回扮成什么？”

叶谙一抬脚就踹了出去：“就你话多，把车给我驾稳一点，画花了，我就把你挂在闵国的城墙上做成人干。”

林荀把包裹递给她，也不敢再言语了，他这个师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说的出就做得到。

叶谙拿出首饰盒，对着镜子打理起一头长发。再细细勾勒本就精致的容颜。这大概会是她生命的最后一曲吧，怎么样都是要收拾妥当些的。

太阳露出第一抹光亮时，马车缓缓驶到了闵国的城墙外。时间还有些太早，城门并未打开，他们必须在这里等着。

“下来透透气吧，你连着坐了四日马车了，不累吗？”

叶谙想了一下，下车也好，熟悉一下地形也不错，便掀开车帘下了车。

林荀顺手扶了她一把，抬脸看去，却忽然愣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叶谙挑眉：“怎么了？”

林荀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这大概是林荀第一次见叶谙做了这样精致的打扮吧，她本就生得绝色，出尘的眉眼被极仔细地描画过，简直让他没有办法移开眼去。叶谙换上了一条样式庄重却素净的纯白长裙，长发松松绾了起来，插了一支白玉步摇，棕色的流苏垂落到了肩上。那样子，不像是一个杀手去完成任务，倒宛若出阁。

林荀想起近来叶谙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平静，所透露出的情绪却一日比一日坚定。什么时候，她的眼中竟会有了情绪，那三日，她与萧世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捏了捏拳，林荀回过身，伸手拿起轻纱替叶谙戴好：“前阵子，你和那人出了什么事？”

叶谙投去了奇怪的目光：“什么都没有。”

“叶谙，你骗得了天下却没有办法骗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这个打扮？”

林荀果然懂她，叶谙心下叹气：“阿荀，我早先便跟你说过，人心之弱便是投其所好，卸其戒心。我听说这季司恭虽有大谋略大野心，却最爱各色美人，你觉得我没那资格做那美人？”

“叶谙，你向来最恶以美色相诱，这回居然肯为了那个人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敢说什么都没有？”

“快开城门了，你也准备准备，有些事待我杀了季司恭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林荀没有动作，只是继续逼问她：“你为何不肯告诉我这次的计划？”

“这笔生意很大，全天下接得起的也不超过五人，阿荀，我不想你卷进来。”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事，那是她自己决定的路。

林荀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一旦叶谙做了决定，便再没有人可以去动摇。他有感觉，那三日过去，叶谙离他更加遥远了，如今，连触到她的衣袖都会变成奢望。有什么东西，就是变了。

下午的时候，叶谙的马车停在了季府门前，望着华丽庄严的大门，叶谙抬手压了压心口，压住了那股浓浓的无奈。

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带她进去，而林荀则独自离开了，他不能插手这件事，也只能在那姑娘完成任务后，第一时间给她依靠。

因为提前说明了来意，所以叶谙被直接带到了大堂，在那里，她见到了传说中的闵国大司徒季司恭。

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面相奸诈的老者，没想到竟是个一派儒雅的青年。他的样貌并不出众，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满是优雅温和。

若不是先遇到了萧思洛，大约她也会愿意替这个贵气的青年效力吧。

“姑娘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能否问一下姑娘为什么愿意帮我吗？”

叶谙微微垂眸：“季大人觉得，除了仇恨以外，还有什么能让我这样想置一个人于死地？”

季司恭的表情有些讶异：“姑娘与他的仇恨？”

杀手的必修课的其中一门，也是最重要的一门，便是伪装。而叶谙从来没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靠的便是她浑然天成的演技。

虽有轻纱遮去了半张脸，但她低眉敛目之下一丝丝难掩的恨意，让她整个身形都笼在了萧索之下：“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这样孑然一身，我要他死，我要他也尝尝孤身漂泊，众叛亲离的痛！”

季司恭打量了她许久，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姑娘相助了。只是……我凭什么相信姑娘？”

“季大人想如何证实？”

季司恭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了不知名的液体。

“这是一瓶慢性毒药，依姑娘所言，十日便能拿下萧思洛世子之位，那这药效该是够了。想让我相信，那姑娘便请喝下这瓶毒药，事成之后，我会给你解药和你应得的报酬，姑娘觉得如何？”

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叶谙心下冷笑一声，她从未想过这件事过去后她能继续活下去。揭下面纱，她拿过瓶子一饮而尽：“季大人，这样可够了？”

季司恭望着她摘下面纱的脸愣了愣，本以为她是天生残面才戴面纱的，不曾想竟是这般绝色。

“季大人......”叶谙轻唤了一声，拉回季司恭的思绪，“毒我已经服下了，那么这十日，希望大人能好好与我配合。”

“自然，姑娘请随我来。”

接下来的两日，季司恭都集合亲信与叶谙共同商议大事。而叶谙所展现出来的冷静睿智更是让季司恭对她赞赏有佳，甚至季司恭偶尔会不明白，面对着她那有些奇怪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叶姑娘，这么晚了竟还在看图纸？”

叶谙放下手中的笔，淡淡看向窗外，掩在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笑意，季司恭，你可知何为欲擒故纵，何为温柔美人乡？

“季大人，既已是如此之晚，为何还不安睡？莫非此处月色偏好？”

季司恭一愣，拱手笑道：“是在下唐突姑娘了，只是今夜快起风了，叶姑娘还是早些关上窗歇了吧。”

叶谙习惯性地偏了偏脑袋，这个略带了俏皮的动作微化了烛火映衬下的清浅冷意：“多谢季大人提醒，这天……怕真是要变了。”

说罢，叶谙向季司恭点了点头，便关上窗，熄灭了烛火。

季司恭见那个窈窕的身影随着烛火灭掉而消失在窗上，又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

而此时屋内，叶谙并没有像季司恭所说歇下，而是换上了一条黛色罗裙，除去了步摇和妆饰，只将一头青丝用木簪紧紧绾了起来，干净利落。

她望向桌子上放的一堆文件，任务顺利得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她方才所说的变天，都是真的，今夜一切都该终结了，用她手上这把短刃。

她向来不爱在行动之时穿什么所谓的夜行衣，一条黛色长裙便足够让她在夜色掩映下自由地行动了。

一朵在夜色下冷冷绽放的黑色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