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没干起来，东辉又开始踩着他那招牌式的地不平的节奏嘚瑟开了。人群散尽，月明风清，田间小路。

“那人是谁？”东辉又问墨海。

“夜班的科长，”家安答道，“这个家伙够大。”

“就知道打，什么时候能长大。”墨海心里甚是欢喜，自己的机智又一次完胜了这群匹夫。他有自己的算盘。

这批人的将来很明显，回去之后最低也是干个班长，后边的主管、科长也应该是从这里边的人出，所以，现在的表现直接关系到回去之后的工作职务。

小学校往西一百多米的地方是小庄的菜园，每家每户都有一小块，多是些时令蔬菜，这个时候还真没有什么能吃的，除了黄瓜。

嫩绿色的黄瓜藤爬满架子，指甲盖大的小黄花拽着拇指大的黄瓜妞子直勾勾的向上翘着。菜园往北十来米的地方是一条河，正好从学校的身后流过。河水潺潺，蜿蜒曲折。

“哎，饿么？”东辉轻声的喊了林达。

“你有吃的？”林达拍拍肚皮，里边咕咕作响，“在厂里混个餐票再回来就好了。”

“拉倒吧，科长就是看过就餐人数之后才让我去找你们的。”墨海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来了。“看完就把那几个班长喊过去训了一顿。”

“你说她当上这个科长是不是因为长得漂亮。太年轻了。你再看看杨哥，都那么个岁数了…”钰诚也开腔了。这一路上他光顾着害怕了，心里边惴惴不安，终于快到小学校了，这才缓过神来。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撞到了家安身上。

“你瞎吗？”

“安哥，安哥，没，没看见…”钰诚已经结巴了，心脏噗噗跳的跟打鼓一样。

大家都停住了脚步，一溜儿排在小路上，静静看着小菜园里的黄瓜妞子，肚子里的咕咕声跟定好的闹钟一样都响了。

墨海想着回去之后怎么跟杨哥解释，因为大林子今天晚上没去上班，这事别人肯定都不吱声。见大伙都止步不前，心里又开始发慌了。“太小了，别祸祸人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东辉和林达猫身钻进黄瓜架子里开始搜摸小黄瓜。其他人也跟着进了菜园，散开在各个黄瓜架子里。

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饥肠辘辘的生物本能让他们已如恶狗一般疯狂的掠食着食物。月光下，他们咀嚼小黄瓜的声音已经淹没了蟋蟀的叫声。

可黄瓜实在是太小了，十个八个也不扛饿。村子总共几十户，刨去没种的，你想想能有多少架黄瓜。没多一会就有碰头的了。他们虽然嘴里嘟囔着‘给人家留点’，可手里一时也没停过。

小路上还站了两个人。钰诚屁颠屁颠跑过来把手里捧着的四根小黄瓜往家安手里一递，“安哥，垫垫。”家安一把抓了过去递了两根给墨海。钰诚一愣，“我还没吃呢。”“滚。”

墨海想推辞，可肚子不太同意，还是接了过去。黄瓜的小刺一碰就掉，没有丝毫硬度，小花粉黄，花蕊上的花粉还敷在花瓣上，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灵秀。他搓了一下，实不忍心的放进嘴里。“咔嚓”一碰就碎，青涩可口。

小学校园里的大狼狗一阵狂吠，惊得这些家伙跟泥鳅一样窜了出来，面面相觑。可能是谁起夜，惊了大狼狗，紧接着就是小便的声音，不知是谁又尿在院子里了。

月已偏西，静寂无声。他们呆若木鸡，竖着耳朵听了好久。

“走吧？”不知是谁问了一声，嘴里嚼着黄瓜的声音这才传了出来。没人动，大家开始心慌，这个点回去这么些人，肯定会惊醒他们，杨哥非问不可，这一夜闹腾的到底该怎么解释啊。

“要不咋们也尿一泡吧，总不能白吃人家黄瓜。”东辉抹抹嘴，醒了一下鼻涕，解开腰带就尿。

这下可算是开了头了，哗啦啦这些家伙都尿开了，声音就跟敞开流的自来水，大伙笑了，刚才的紧张都随着这泡尿流走了。

“谁？！”一束手电的光从大门口的方向射向这里，吓得这些家伙跟见了鬼似得差点憋了回去。

“跑吧？”钰诚裤子还没提上来，一手抓着腰带一手抓住家安的胳膊。

“你尿手上了？松开！”家安一抖胳膊把他甩开，“他就一个人你也怕。”

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敢应声。那人颤颤巍巍往这边走，一深一浅还打着酒嗝。

“揍他？”

“别胡来。”墨海往前走了几步“下班了，你是谁？”

那人走近，是个老头，穿得大水鞋，拿着手电往远处照了照，把他们扫了一遍，“怎么这个点儿下班？偷着跑回来的吧。”

“不是，我们班的设备坏了，班长把我们撤下来了，我们在那呆着没意思就回来了。”墨海不紧不慢的声音让老头转回身去。

“那你们怎么进院？跳墙？钻门缝？”老头往回走，边走边问。

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是第一次半夜往回跑。往日里他们白班的时候，总看到房东睡觉前出来锁大门的，所有人都哑巴了，包括墨海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幸好今天是个集，不然呐，你们非得让大狼狗把胖柱吵醒，再赚一顿臭骂不可。”老头喃喃自语，并没注意到他们的难堪。

胖柱是房东的小名，之前听他老婆这么叫过。可是今天是集，他们还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张家小庄往东约六里路就是这的镇机构所在地，叫龙泉镇。跟别处农村一样，每五天一个集。虽然镇上的主街已经很商业化了，可集市还是依旧兴旺。

外来打工的人多，镇子上的店铺东西又贵，集市就格外受外来打工者的青睐。房东每逢赶集的日子都早起备货，天一蒙蒙亮就有过来批发的散户。这个老头应该是过来帮工的。

老头走到大铁门前，半天才找对钥匙，他们小声道谢摆开一溜轻手轻脚往屋里走。

“站住！”一个极为冷峻的声音在黎明的黑暗中炸响。